上图为《移蔡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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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伯克段

　　孔子作《春秋》，彰明孝悌之本。开篇讲的，就是汝人颍考叔的故事。

　　“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郑武公有两个儿子。长子郑伯出生时难产，差点要了母亲姜氏的命。姜氏不喜欢他，偏爱小儿子共叔段，多次请求立共叔段为太子，武公没有答应。

　　郑伯即位，是为郑庄公。庄公将段封在京城。段私蓄兵马，兼并边城，胆大妄为。大臣多次要求制裁。庄公说：“多行不义必自毙。等着看吧。”

　　鲁隐公元年(前722)五月，段准备与姜氏里应外合，偷袭国都。

　　庄公师出有名，讨伐叛逆，攻破京城。段逃到鄢陵，庄公又攻克鄢陵。段出奔于共，最后被杀。

　　《春秋》笔法，微言大义。

　　两个敌国之间发生战争，才用“克”字。郑伯与段，一母同胞，本应相亲相爱，却杀得你死我活。弟弟做得不对，哥哥应该劝诫，郑伯却设陷阱以待，乃无道之君。所以，孔子亦用“克”字。《春秋公羊传》说：“克之者何?杀之也。杀之则曷为谓之克?大郑伯之恶。”

　　“列国之中干戈吼，弑君不如宰鸡牛。”东周后期，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如同家常便饭。孔子周游列国，大大小小拜见了七十多位诸侯，劝行仁义，毫无结果，说：“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春秋》开宗明义：兄弟相残，是祸乱的根源。拨乱反正的唯一途径，在于“孝悌”。故《论语》中云：“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2

　　相见黄泉

　　庄公怒气不息，将母亲软禁在颍发誓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颍谷的长官颍考叔，给庄公进献宝物。庄公请他吃饭，颍考叔把肉留下打包。庄公好奇，颍考叔说：“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

　　庄公说：“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说：“敢问何谓也?”庄公叙说原委，并言后悔之意。

　　颍考叔说：“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

　　庄公就挖了一个深深的地下室，母子相会。

　　庄公入而赋曰：“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

　　姜氏出而赋曰：“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

　　《左传》中，君子云：“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3

　　暗箭伤人

　　公孙子都，是郑庄公的本家，乃第一大帅哥。《诗经》有云：“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能瞄上他一眼，女孩们就心满意足了。连孟子也说：“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

　　可惜，这个小白脸是个奸邪的小人。

　　鲁隐公十一年(前711)，郑国与齐、鲁联合讨伐许国。郑伯在太祖庙内颁发武器，子都和颍考叔争夺一辆战车。颍考叔力大，挟起车辕跑了。子都拔戟追赶，没有追上。

　　七月初一，联军攻城。颍考叔手持国旗，一马当先，登上城墙。子都一箭射中颍考叔的后心。颍考叔从城上摔了下来。另一大将瑕叔盈又举起大旗，冲上城楼。郑军人人奋勇，很快占领许国。

　　郑伯令将士们献祭，诅咒暗害颍考叔之人。君子云：“邪而诅之，将何益矣!”

　　后一千五百年，又一位忠烈之士被暗箭所伤，从长安来到了许州。

　　他就是以书法垂名千古的颜真卿。

　　4

　　平原首义

　　颜真卿为孔门大贤颜回之后。五代祖颜之推，为海内大儒，著有《颜氏家训》。真卿四岁父亡，母殷氏躬加训导。开元二十二年(734)，真卿二十六岁，进士及第。

　　“吾兄镇河朔，拜命宣皇猷。驷马辞国门，一星东北流。”天宝十二年(753)，颜真卿出任平原太守，岑参作诗相送，“此地邻东溟，孤城吊沧洲。海风掣金戟，导吏呼鸣驺。郊原北连燕，剽劫风未休。”

　　安禄山造反在即。颜真卿不动声色，以防洪为名，加强战备。安禄山派使节来考察。颜真卿与他们泛舟饮酒，游东方朔庙，当众执笔，写《东方朔画赞》。安禄山以为不过一介书生，不作防备。

　　天宝十五年(757)，安禄山叛，河朔尽陷，独平原郡岿然不动。颜真卿血愤中激，宣言曰：“焉有人臣，忍容巨逆?必当竭节，龚行天讨!”真卿以郡中屯丁三千余人，又召境内举武艺者，仍发财募义勇之士。未逾旬，成万人军。

　　唐玄宗始闻乱，叹曰：“河北二十四郡，无一忠臣邪?”平原报至，帝大喜，谓左右曰：“朕不识真卿何如人，所为乃若此!”

　　安禄山腹背受敌，心中恐慌，派段子光将李憕、卢奕、蒋清的首级送给颜真卿。颜真卿对众将说：“三位大人我都认识，这是假的。”斩了段子光，颜真卿将三位大臣结刍续体，敛而祭，为位哭之。

　　堂兄颜杲卿为常山太守，擒杀安禄山的土门守将，遂通太原之路。十七郡同日自归，推真卿为盟主，兵二十万，绝燕、赵。

　　颜真卿大败贼将袁知泰，斩首万级。

　　史思明统重兵急攻河北，诸郡复陷。颜杲卿被擒，骂贼而死。颜真卿内无兼月之蓄，外绝同盟之援，弃郡渡河，至凤翔与肃宗会师。

　　文天祥认为，颜真卿之功不在郭子仪、李光弼之下，诗云：“平原太守颜真卿，长安天子不知名。一朝渔阳动鼙鼓，大江以北无坚城。公家兄弟奋戈起，一十七郡连夏盟。贼闻失色分兵还，不敢长驱入咸京。”

　　5

　　龙兴寺

　　安史之乱后，颜真卿在朝刚正不阿，为权臣所忌。卢杞当国，更视为眼中之钉。真卿说：“先中丞(卢杞的父亲卢奕)传首平原，面流血，吾不敢以衣拭，亲舌舐之，公忍不见容乎!”卢杞矍然下拜，而衔恨切骨。

　　建中四年(783)正月，李希烈叛乱，攻陷汝州。卢杞上疏，令太师颜真卿宣慰叛军，“希烈必革心悔过，可不劳军旅而服”。诏下，举朝失色。

　　至洛阳，留守大臣力阻。颜真卿说：“君命，可避乎?”毅然赴许州。

　　见李希烈，宣诏旨。希烈养子千余人，拔刃争进，诸将丛绕谩骂，欲食其肉，真卿神色自若。希烈无奈，麾其众退。

　　李希烈逼迫颜真卿给朝廷上疏雪己罪，真卿不从。原汝州别驾李元平前来劝降，颜真卿骂道：“尔受国委任，不能致命，顾吾无兵戮汝，尚说我邪?”

　　有人建议李希烈以真卿为相。真卿叱曰：“若等闻颜常山否?吾兄也。禄山反，首举义师，后虽被执，诟贼不绝于口。吾年且八十，官太师。吾守吾节，死而后已，岂受若等胁邪!”

　　李希烈令人在官驿挖掘了一个大坑，扬言活埋他。真卿笑道：“死生有命，一剑足矣，何必多事?”

　　李希烈令人持官军将士首级给颜真卿看。真卿大声叫呼，自床投地，愤绝，良久乃苏。从此，更不复与人言语。

　　颜真卿《奉命帖》云：“真卿奉命来此，事期未竟，止缘忠勤，无有旋意。然中心悢悢，始终不改。游于波涛，宜得斯报。千百年间察真卿者，知我是行，亦足达于时命耳。”

　　哥舒曜收复汝州。李希烈遣周曾、康秀林等领兵二万迎战。行之襄城，周、康二人密谋杀李希烈，奉颜真卿为节度使，归顺朝廷。事泄，周、康二人被杀。十月，李希烈攻陷襄城。哥舒曜败回洛阳。

　　李希烈将颜真卿囚禁汝州龙兴寺。真卿度必死，乃作遗表、墓志、祭文，指寝室西壁下曰：“此吾殡所也。”

　　兴元元年(784)正月，李希烈称帝汴梁。辛景臻积薪于廷曰：“不能屈节，当焚死。”真卿起赴火，景臻等遽止之。

　　贞元元年(785)正月，颜真卿从汝州移囚蔡州。八月三日，李希烈派阉奴见颜真卿，说：“有诏。”真卿再拜。阉奴说：“宜赐卿死。”真卿说：“老臣无状，罪当死，然使人何日长安来?”

　　阉奴说：“从大梁来。”颜真卿骂道：“乃逆贼耳，何诏云!”

　　阉奴遂缢杀之，年七十六。

　　6

　　忠孝祠

　　次年四月，部将杀死李希烈。真卿二子迎父于襄城。东都留守贾耽奠祭于灵前，乃权厝汝州。十一月三日，归葬万年县凤栖祖茔。

　　汝州人先是在龙兴寺祀颜真卿，后建庙于州城之东。明代巡道王洙又在西大街建忠孝祠，祀颍考叔与颜鲁公。据考证，忠孝祠于清道光五年曾重修，后被毁。

　　王洙《忠孝祠记》云：“祀以忠孝名，所以观善惩恶也。祀为谁?春秋之颍考叔，唐之颜鲁公也。祀于汝者何?考叔生于汝，鲁公死于汝也。”(按，《旧唐书》与颜真卿《墓志铭》皆载：“是年遇害于汝州之龙兴寺，春秋七十有六。”)

　　又云：“呜呼!忠孝，天地之正气，二公岂可一日忘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