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湖南常德)

　　小时候，每到中秋节，我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是《爷爷为我打月饼》。每每看到爷爷忙前忙后准备打月饼的材料，我总是跟在他身后，咿咿呀呀地唱：“八月十五月儿圆呀，爷爷为我打月饼呀。月饼圆圆香又甜呀，一个月饼一片情呀……”爷爷虽然不是老红军，但爷爷打的月饼却在我们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

　　爷爷打的月饼又圆又满，又香又甜，比普通的月饼要大，直径有8~10厘米，是用白面、胡麻油、鸡蛋、红糖混合在一起，然后配以豆沙馅、桂花馅做成饼状，通过烤制后就成了黄灿灿的月饼，吃下一口，丝滑软糯，绵甜悠长，油而不腻，让人回味无穷。

　　我一直很喜欢吃爷爷打的月饼，每年中秋都跑回来品尝爷爷做的美味。可是今年，却吃不上爷爷打的月饼了。年初，爷爷便血，开始以为是痔疮，擦了药不见好，去医院检查，说是肠癌晚期，身体便每况愈下。前两天我回家时，见了我，他不会叫“浩浩”，叫出的是爸爸的名字。我喊一声爷爷，他的眼泪瞬间就汹涌而下。他用干瘦如柴的手牵我的手，没有力气。

　　爷爷全身上下没有多少健康的地方了，但让人欣慰的是，他的牙齿还不错，还能吃较硬的东西。姑姑给他喂饭，他温顺地一口一口地吃，没有表情。给他穿衣，他僵硬得像个机器人，要扶着他的手才能穿进去。我没想到，一辈子能干要强的爷爷，到老了会遭这样的罪，真是太可怜了，心里好一阵酸楚。

　　父亲示意我跟爷爷说说话，我站在爷爷床边，跟他汇报这半年来我的生活情况。他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点一下头。正说着，他好像记起了什么事，嘴里“啊，啊”地叫着，还用手指指旁边的桌子。上面摆满了东西，有爷爷最爱的收音机、手机，几根香蕉，两个苹果，还有一块月饼。我把所有东西一一指着问了一遍，最后问到月饼他才点头。

　　“你是不是想吃月饼?”我掰一小块月饼送到他嘴边，他摇头。用手指指我，示意我吃。我说：“爷爷你吃吧，我不吃。”他还是摇头。一路的长途颠簸，我一点儿胃口也没有，所以我又说：“我现在不吃，过会再吃。”他还是不愿意，急得扯我爸的手，让他命令我吃。我只好从命，掰了一块放进嘴里。我低着头，苦涩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到月饼上。

　　那是一块冰皮月饼。父亲说，这是他买给爷爷的，爷爷很喜欢这个味道，一次能吃好几个。最后这个月饼，他放在桌上，自己不吃，也不让别人动。父亲他们以为他吃腻了，没想到他是要留给我。

　　从小到大，爷爷都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留给我，我没想到，在他生命弥留之际，在他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他依旧本能地留一块他认为好吃的月饼给我。

　　只是，这一块冰皮月饼，又甜又苦的味道，岂能让我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