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

　　黄花菜，这个名字有点俗。但是它还有一个很仙的名字——萱草。还有一个很神的名字——忘忧草。金针，说的也是它。

　　这几个不同的名字，昭示着它的前世今生，也说出了它一生的不同阶段和不同侧面，就像有些著名作家的本名和笔名，古代诗人的名、字和号，滋味大不同。

　　既是花，又是菜，还是药材，这样的植物并不多见。黄花菜，可能是做得最好的三栖明星。用现在的话说，叫跨界。

　　你见过花开时的黄花菜吗?那么明丽、甜美、纤柔。它在风中摇曳的样子，媚得耀眼。我看到那样的美，总会有一种无力感，怕自己的内心不配，怕自己的感受力不配。不晓得它是怎样集得天地之精华，才能生出那样卓异的美。

　　余光中见到美的花朵，发出这样的感叹：“你可能想象/美在其中，神在其上/我在其侧，我在其间，我是蜻蜓”。看到黄花菜在田间地头粲然开放的那一刻，你会感觉，就是这样。

　　那种美，真能让人乐而忘忧。“萱草味甘，令人好欢，乐而忘忧。”古书上这样记载。

　　它的花朵很像百合，也有点像兰草，但是比百合细腻，更有内涵。

　　想来，它的内涵在于，它知道自己衰败之后更有价值，更会为人珍爱。不像别的花，败了就再无生命力了，只能化作土，化为泥。

　　就像真正的美人，并不惧老。因为她的老，能积淀下岁月风华，更见高贵。

　　小时候对黄花菜的记忆，是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它。我妈用它来炖老母鸡。母鸡剁成块，放进一只大砂锅里，咕嘟咕嘟炖至半熟时，放入黄花菜，半个时辰之后，饱吸了鸡油的黄花菜变得娇软，丝丝蔓蔓飘在鸡汤里，此时汤色金黄，汤味醇酽，喝一口都舍不得咽下去。那是中和了植物清香之气的香，甘洌，厚实，重重叠叠，耐人咂摸。我妈在早晚的时候用这样的鸡汤煮面，那样的一碗面，能香得掉舌头。

　　我妈还有一种做法，是用它来炒菜。正月间家里来了亲戚，总要留下来吃饭的，饭桌上我妈总会上的一道菜，是瘦肉丝炒黄花菜和白菜帮。黄花菜下锅前用水泡一会儿，泡至松软，油烧热后放姜丝葱花，黄花菜和肉丝一起下锅翻炒几下，淋上酱油，然后再放白菜帮同炒，出锅前放少许胡椒味精。用这样的一盘菜下米饭，绝对三碗不过冈。

　　把白菜帮换上青椒丝来炒，也是极好的，一样很费米饭。哎，想起来就口水滴答。

　　只有在春节前后的饭桌上，我们才能吃上黄花菜，平日里则难见芳踪。想来，黄花菜是金贵的。

　　刚采摘的黄花菜里含有秋水仙碱，进入人体后会生成一种毒性很大的物质，强烈刺激肠胃和呼吸系统，所以新鲜的黄花菜不能吃。这像它给我们的生命隐喻，年轻貌美的东西，不要贪念。

　　干制之后的黄花菜，颜色变成土黄，不再美艳。此时杜拉斯的那句话最配它：“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饱经风霜、倍受摧残后的容颜。”这时的黄花菜因其营养价值而被称为“席上珍品”。黄花菜含有丰富的卵磷脂，有很好的健脑、抗衰老功效，且健胃、补血，常吃黄花菜能滋润皮肤，增强皮肤的韧性和弹力。研究表明，黄花菜能显著降低血清胆固醇的含量，有利于高血压患者的康复，其含有的有效成分还能抑制癌细胞的生长。

　　它居然这么好。我们的餐桌上不该经常错过它。

　　春节又快到了，我想再次在黄花菜中回味年少时的春节味道和灶边妈妈的笑脸。我还想在明年金针开放的时候，去它的盛产地——淮阳看看它，看漫山遍野的金针盛开，再吃上一桌黄花菜筵。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