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网-河南门户授权发布罗辛卯中篇小说《孤城》之二《残阳》
时间:2018-06-24 11:17:31 | 来源: | 作者:

  內容提要:《孤城》由3个短篇组成,揭示了拆迁后富了的农民们的心态、生活。《岐路》说的是一对无知的青年夫妇,男的沉缅于赌博,女的由纯洁、善良到堕落,以致最后跳楼,悲惨地结束了年轻生命。《残阳》讲述了一位父亲的青年时代和晚年生活,一生大起大落,辉煌与苦难并存,最后被迫离开孤城。三篇小说皆耐人寻味,让人深思。

  出孤城南门顺太阳路往东走二里,路边的一棵杨树下有一个石棉瓦小房,房子前面搭一个小棚子,虽然没有招牌,杨树上系的一只破自行车带就已经证明这里是一个修理铺子。

  这是安平安的修理铺。

  一米八的个头,一副酱色的脸,两道黑黄眉毛下两道冷漠的目光,黑色油渍花朵一样点缀鞋面,而裤子上的片片油渍则像地图上标识的地域分界线,冬天一件酱色带帽子的棉袄,帽子扣在脑壳上,露出一张长脸,脸像没洗过,胡子乱七八糟在脸上划个孤形,把口、鼻子包围起来,整天少言寡语,这就是安平安。人们说这模样是王桃花给逼的,其实这样不能全怪王桃花,应该怪自己的命运。

  年轻时候的安平安可是个帅小伙子。在他高中毕业那年,省里在县里办的大企业来招工,一下就样中了他,把他招了过去。在当时,当工人是农村人多么渼慕的事呀,每月三十六元工资,每月供应三十六斤粮食,百分之七十细粮,也就是白面,顿顿可以吃上花卷馍,还能喝上白面汤。那时候,说媒的踏破门坎,安平安都没同意,偏偏样中了王桃花。其实王桃花不是媒人提的亲,是王桃花自己提着给安平安亲手做的鞋,亲手纳的鞋垫来他家的。也许安平安被王桃花的这种爱情所感动,和王桃花成了一对。

  王桃花长得挺漂亮,匀称的身材,白嫩细腻的圆脸,漂亮的留海招着眉毛,虽然屁股有点大,一条大长辫子垂在身后,走起路来摆来摆去,不影响她整体形象。当时有人说,俩人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也有人说,这俩人过不成一家。说归说,俩人还是订了亲结了婚。不久,王桃花也通过关系到县城上班了。星期天,俩人从县城回来骑一辆自行车,走在村中的街道上,一村人都投来渼慕的目光。安平安、王桃花心里美滋滋的,觉得很风光。然而,人们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后来,安平安所在的企业破产了,工人下岗了,安平安没了工作,成了失业工人。王桃花单位是事业单位,福利待遇不薄,王桃花还要养活安平安,这叫王桃花心里不平衡了。

  这时候,他们已经有了儿子,就住在王桃花单位的一间单身宿舍里。因为没有房子,来给他们看儿子的王桃花母亲一家四口就挤在一间屋,他们床顶床,中间用一块布挡着,连做爱都不敢,生怕发出动静来。安平安下岗后先到搬运站扛过包,跟建筑队装过沙,后在街头摆摊修车,虽然每天晚上都把挣来的钱交给王桃花,但是王桃花的脸上仍然没有一点喜色。后来王挑花单位集资盖房,1O6平方,三室两厅才要430OO元,就那样家里的钱也不够,安平安又借了两万。但是新房住里了,王桃花对他的不满情绪更大了,王桃花只是在晚上下班的时候到他那里把一天他挣的钱拿走,连饭也不给他做了,他忙一天回去还要自己做饭。不单如此,王桃花还教唆儿子和他顶嘴吵架。有一次儿子竟指着他大喊大叫,你滚了吧!这个家不要你。他忍不住了抬手给儿子一巴掌。也就是这一次,王桃花提出了离婚。他不离,就耗着。这样过了三年,看看实在生活不下去了,安平安就在离婚书上签了字。于是,安平安回到老家,就住在兄弟为他腾的一间平房,直到村上拆迁,他家有宅基地,分得了7O平方房子。

  安平安回到老家没什么可做,就弄个修车铺,就这样糊弄日子打发时光,度过他人生的最后岁月。他想这辈子就这样了,功不成名不就,稀里糊涂地过吧。因此,也不注意自已形象,也不修饰边幅,衣服穿脏了也不洗,脱下来放放还穿,性格也变得孤癖。

  这天下午,西南的天空飘过来一块浓厚的黑云,不多大会儿,一阵飞沙走石掠过,哗哗下起了大雨。安平安坐在一个小木凳上正用伐子搓一只自行车胎,一个妇女把一辆脚蹬三轮推进了小房子门前的棚子里。说,车没气了,慢撒气,可能胎烂了,把车胎扒下来看看吧。好,—会看看。安平安答应着没有抬头,仍在哧哧地低头搓车胎。那妇女歪头看了看他,迟疑了一下问,你是安平安?这时安平安才抬头看着对方。他这个名字打下岗后有好多天没有人叫了,平常来修车的也只是叫一句,师傅、老师什么的,他仔细看看,这个妇女和自己年龄相仿,黄白色的圆脸,两个眼角两把扫帚魚尾纹,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似曾相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努力笑笑,脸和嘴角挤出一丝笑意算是作了回答。这个妇女抹去额前挂在头发上的雨珠,嘿嘿嘿笑笑,几十年没见,你不会认出我了。安平安也笑笑,有点不好意思。他知道是熟人,从前和他打过交道的老熟人。安平安说,想不起来了。这时对方说,你还记得你赖我偷你钢笔的事吗?钢笔?安平安嘴咬着钢笔两个字,头脑里一闪,马上出现三个字:陶小文。

  那是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用压岁钱买了一支钢笔。虽然钢笔只有七毛钱,上不了档次,不是好笔,可在那个年月,对他来说已经很奢侈了。这枝钢笔好比一颗夜明珠,就是他的心爱之物。可是,有一天上午他写作业钢笔不见了。他急得脑门上马上冒出冷汗来,在翻遍抽屉书本不见的时候,他想到家里,可能忘家里了。他向老师请了假,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床上地上衣服兜里翻个遍也没有,垂头丧气地回到学校。就在他走进教室路过前排回座位上的时候,发现陶小文手拿一枝黑钢笔正在写字。这不是他的钢笔吗?和他的一模一样。陶小文偷了他的笔。你怎么拿着我的笔?他上前抓住笔喊了一声。陶小文正在写作业吓了一跳,惊恐地抬起头来望着安平安,说,这是我的笔,咋是你的笔。安平安叫道,就是我的笔,你偷了我的笔。这时全班学生目光刷地都集中在陶小文身上。陶小文哭了,陶小文说,我的笔,前天我在新华书店买的。安平安抓住笔不放说,你撒谎。老师走过来,老师让安平安松手,对安平安说,你先回你的座位上写作业,这事调查后再说。老师把自己的钢笔给了安平安。

  后来,安平安的钢笔找到了,还是忘家里了,掉在床上,晚上娘给他铺床时从褥子下面的床板缝隙找到的。这时他才知道冤枉了陶小文。而那一段时间同学们都认为陶小文是小偷,再后来陶小文转学了。从此,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想不到在这地方见面了。

  安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厚厚的干涩的嘴唇动了动,木讷地说,对不起,那事怨我。

  陶小文笑笑说,都过去几十年了,还道什么歉。接着问,你不是在县里当工人吗?怎么在这里修车呀。安平安说,厂散了,下岗了,挣个饭钱。陶小文又笑笑,到处都下岗职工,不稀罕。俩人拉着呱,安平安开始扒胎、补胎,说话工夫,把陶小文的三轮车修好了,陶小文要给钱,安平安说,值得吗,老同学了。下次吧,下次修车再给。陶小文也不再坚持,说声,谢谢!就走了。这本来是很平常的一次偶然相遇,却引起一段姻缘。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安平安推着装满工具的三轮车去修车铺,出门迎着冰五嫂。没有住进孤城前他们一个村子,在村里是有名炮筒子,说话直来直去,看到不合理事上去嗵嗵嗵就是几炮。她看到安平安手一指,说,站下站下,正要找你,在这儿碰上了。安平安停下来问,有啥事。冰五嫂说,有人让我给你提亲了。安平安看了她一眼头一扭说了一声,别拿我开涮了。一手扶着三轮车把,一手搬着三轮车棂低下头就往前走。真的,自打和王桃花离婚,从县城到老家,没人给她介绍过老伴。他也不想再结婚了,他知道人们都看不起他。他也不愿和人交流,听到有些孩子背后叫他傻子,他心里非常伤心,恨不得上前去踹他们两脚,可也不能怨这些孩子呀,他自己的举动、性格,不是个傻子么?不能不引起了孩子们的误会。他也希望有个伴,陪伴自己走完人生的路,可到这个地步还说什么呢?一个光棍汉,一无所有的光棍汉还讲什么生活质量。于是,他每天是两点一线:家里——修车铺。修车铺——家里。冰五嫂却抓住后车箱,说,你慌走个啥呀,听我说,陶小文让我给你提婚了。安平安听到冰嫂说陶小文停下来,他知道冰嫂不是开涮他。

  陶小文家在孤城东北大李庄。那一年,她并不是因为钢笔事件才转学的,是因为父亲因病去世,母亲改嫁,她随母亲了。由于家里条件不好,她只读完小学就没再上学。后来她到县砖瓦厂当了工人。和厂里一个叫石大十的小伙子结了婚。后来砖瓦厂解散,她俩又一起回到农村。其实她对安平安并不记恨。没结婚前她还时不时打听安平安消息呢。后来听说安平安到县上当了工人,又和王桃花秸了婚,她才丢掉那隐藏在心里的一点点念头。她结婚后,和丈夫生了一个女儿,丈夫八年前因病去世,女儿三年前出嫁,剩下她一个人生活。家有一亩地,平常都是种点菜卖卖。街坊邻居看她—个人孤苦伶仃,就给她出主意让她找个伴,可她都没上心,这次遇见安平安心里动了一下。后来,有一天喜莲回来走娘家,也就是冰嫂,她才知道安平安的情况。冰嫂娘家和陶小文住对门,冰嫂回娘家老爱和陶小文东拉西扯,说些家长里短的趣味怪事。她见小文问安平安,脑袋一转笑着说,嗨,有了。陶小文说什么有了?冰嫂说,我看你俩做伴挺合适。陶小文说,看你能的,我问问就是我想找伴?冰嫂说,你没老头,他没老伴,这不正好。别说了,我给你俩撮合撮合。接着,冰嫂表情变得正经了,很认真地说,俗话说,老来伴,老来伴,老了有个伴,平常有个头疼脑热的有个什么事也好照应。陶小文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那你说说看吧。这时冰嫂又恢复那种调侃的模样,仰头大笑,说,还跟姑娘家一样,害羞呢,说成了让我吃大鲤鱼啊!陶小文捶她一拳,看你……

  冰嫂向安平安介绍陶小文的情况,安平安的脸上出现多年没有过的阳光,这对安平安来说是求之不得事呀。

  于是,在冰嫂的撮合下,安平安和陶小文结合了。安平安有了真正的家,早出晚归,热汤热菜,不吃剩菜剩饭啃凉馍了。衣服鞋袜干干净淨,再也不是灰头老鼠的邋遢样子。脸上也红光满面有喜色了,也不沉默寡言了,见人也说话了。环境真能改变人。好多人拿安平安作例子和单身汉作比较,说,没有女人不成家,一个家必须要有个女人。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一天晚上,安平安从修车铺回来,陶小文刚把饭菜端桌上,安平安拿起筷子就要吃饭,听见有人敲门,陶小文打开门,安平安的儿子闯进来。安平安放筷子说,吃饭没有,叫你小文姨给你盛饭。小分看了陶小文一眼说,谁的小文姨,我来看看,听说你又找个老婆。

  小分二十七八岁,一身西装,打着领带,长头发往后背着,模样有安平安年轻时候的帅气,可那种霸气的态势把他的形象破坏了,而且显得很没有涵养。安平安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不懂得一点礼貌。小分说,我不懂礼貌,我只知道将来这房子是我的。安平安说,县城不是有房子吗?小分说,县城的房子是县城的房子,这房子你是不是不想给我?这些年你给了我啥。安平安想和儿子理论,我给你养活到上完大学,我给你买了房子,你和你娘把我撵回老家,可他会给你讲这道理吗?说这有用吗?有句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古往今来,谁能管得了。儿子是来要房子了。安平安觉得头一子下大了。这时小分又说,你只要死了,这房就是我的。谁也别想要。安平安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发青,哆嗦着说,你是巴你爹早死呀。小分说,你还知道你是我爹呀,好,咱们订个协议,把这老婆子撵走,不然我有空我就回来和你闹。说完门一摔走了。

  这可咋办呀?

  儿子走了,安平台安坐在椅子上垂下了脑袋。

  陶小文沉默不语。

  屋子里一阵沉寂。

  好久,陶小文抬头问安平安,你打算怎么办?安平安没有说话,半天才抬头狠狠地说,住。看谁敢把咱撵出来。我的房我当家。陶小文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好像已经决定了,很坚决地说,咱这个房子不要了,你跟我走。咱到我家。你跟我到大李庄,种地。你愿意吗?安平安抬起头望着陶小文难过地说,我有什么不愿意,只是嫁了我,连一所房子也没有得到,太委屈你。安平安觉得对不起陶小文。这时陶小文说,没有啥委屈,咱们结合,是为了共享晚年,什么房子呀!钱呀,生带不来,死带不去。只要咱们过好在世的每一天就行了。

  安平安想想,如果不走,儿子停停,回来闹闹,日子整天过得揪心难受,还不如跟着陶小文过那男耕女积田园生活。终于,牙一咬,说,好,我跟你走。

  三天后的一个黄昏,太阳已经把自己深深埋藏在西山了,西方的天边留下一片桔色扫帚云被深篮色夜幕压在地平线上,这片扫帚云拼命地把自己的光向四处扫射,大地万物就披上了彩霞。孤城的人吃过晚饭后开始了活动,广场舞悠扬的乐器声响起,这时候,安平安开着三轮,车上装着被子褥子,锅碗瓢盆和家俱,陶小文在车上坐着,悄悄地驶出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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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罗辛卯,河南中牟县人,发表中篇小说19部,短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200多篇,出版小说散文集《秋桃》、中篇小说集《天堂》《漩涡》《欲望》,其中中篇小说《蒲村》获郑州市优秀文学作品一等奖,并被改编为电影剧本,《欲望》获郑州市第十五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报告文学获河南日报三等奖,小小说《闪光的心灵》被收入《当代小小说作家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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