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 民 泪
时间:2020-01-09 08:48:10 | 来源:豫网-河南门户 | 作者:郭从珍

  我喜欢看电视。尤其进入耄耋之后,一无什么特长,二无高雅爱好,又不好扎堆儿凑热闹。看电视就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久而久之,便成了每天必修之功课。以至于痴迷到饥不择食开机不拒的地步。只要有声音有图象就看,就听。自认为总比面壁胡思乱想强得多。也许是思想麻木的原故,电视里播放的节目,无论是多大的腕儿,抑或是多牛的星,也不管是多流行的歌曲,或是多曼妙的舞姿,我都心如止水,不为所动。唯一让我动情的画面,是国际新闻中那些成群结队的难民。他们之中有的已经无家可归,他们世代居住的家园,在狂轰滥炸中已化为废墟。有的则是有家难归。他们的家园正笼罩在无休止地战火纷飞之中。每当我看到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疲惫不堪,走投无路的男女老少的时候,每当我看到那群难民争先恐后,抢登渡船而船翻人亡的时候,每当我看到那些倒毙在海滩上的少儿饿殍的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的老泪纵横,唏嘘不已。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因为我也曾经是难民。我的童年就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的。我曾经饱尝了难民生活的苦辣酸辛。

  事情得从1938年的夏季说起。那时,我出生不到半岁。为了全家人的生计,父母带上我们一家五口,去现在的原阳县斗门镇打麦工。父亲为大户人家打短工。母亲和姐姐哥哥抱上我去地里拾麦。这在当时就是我全家主要的经济来源了。收麦季节还没结束,一件惊天动地的祸事突然发生了:当时,日本侵略军进逼郑州。蒋介石以水代兵,于六月九日炸开了花园口黄河大堤。滔滔洪水夺贾鲁河而东,一泻千里,中牟县首当其冲。豫、皖、苏三省四十四个县顿成泽国,近九十万人葬身鱼腹。我们村庄也成一片汪洋。财产倒没什么,仅有的两间茅草房被水冲走了。所幸我们打工在外,躲过了人或为鱼鳖的厄运。

  尽管茅屋已随黄水漂流而去,但家还是一定要回的。麦收结束后,父母打点行装准备回家了。然而黄水滔天,一家五口怎么过河呢?到了黄河岸边(贾鲁河已为黄河所取代,就在俺村北滚滚东流),才理解隔河不为近那句俗话。父亲先将母亲、姐姐和我安顿在北岸付庄村的一家亲戚那里,他先带上哥哥过河回家去了。回家之后,他把哥哥交给奶奶照管。叫我的一位表兄开着小船去接我们。表兄是我大舅的儿子。因为船小浪大,船上一次只能坐一个人。妈妈决定将姐姐暂留北岸,先抱我乘船过河。也许我真的命大,也许冥冥之中有神灵护佑,我们母子在风簸浪涌中总算平安渡过了黄河。可就在表兄回头去接我姐姐的抢渡中,竟然未能到达北岸,小船被风浪吞没,到头来竟连表兄的尸体也未能找到。这件事一直成为我父母的终身遗憾。

  人虽然返回了老家,但是房子没了,少得可怜的耕地也泡汤了。父亲想要打工也找不到雇主了,连最基本的生产生活用具也全付诸东流了。我全家和村里人一样成了标标准准的难民,只剩下逃荒要饭一条门路了。其实,逃荒倒也轻省。父亲挑起两个箩筐,一头装着简单的铺盖卷儿,一头放着我这个刚满半岁的婴儿。母亲左手拉着姐姐,右手牵着哥哥,随着成群结队的难民西行上路了。逃荒的第一站是美国人设在郑州的难民营,老百姓叫它米饭场。每顿饭每人发给一碗软米饭,也只是象征性地救济而已。饭吃不饱不说,日本人的飞机还经常丢炸弹。一听到警报,人们不得不丢下饭碗四散躲避。那样的日子自然不是长久之计。人们不得不大批地继续向西流动。虽然没有具体的目的地,但总的方向则是朝着陕西奔逃的。我家自然也加入了这支流动的难民大潮。母亲是个争强好胜的烈性女子,突然降临的灾难让她无法承受。饭吃不饱,奶水自然不足。我饿得日夜嗷嗷哭叫。姐姐、哥哥虽然已经懂事,但他们毕竟还是十来岁的孩子,他们无法掩饰饥饿的熬煎。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不时哀声长叹:“这几时才是个头哇!”饥饿劳累,急火攻心,她患上了急性眼病。两眼红肿,成了两个大包。逃难路上,连饭都没吃的,哪里去求医问药呀!将就着走到荥阳的汜水,母亲已经双目失明了。当时她才三十二岁。一家人原本由她担当一大半的重担全落在了父亲一个人的肩上。母亲更心急了,她日夜啼哭。一家人可真应了“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那句俗话。这在我们五口之家,无疑是塌了半边天啊!往前的路可怎么走呢?在同行的街坊邻居的劝说和帮助下,我们勉强又向西走了一段路程。挨到偃师县境内,实在无法再往前走了。只好拜别了一路帮忙的街坊邻居,留在了当地。展转到了堠氏的下王河村。一家五口在河谷里的一孔破窑洞内安顿下来。

  初到下王河我还不记事。听姐姐讲,那是一段讨饭的日子。父亲靠打零工挣几个钱。母亲因双目失明,只能在家里拉扯着我。姐姐带上哥哥到附近的山上采野果,挖野菜,拿回家里当饭吃。收获季节,姐弟俩到处跑着拾庄稼。等到我记事之后,在我脑子里留下印记最深的有三件事:

  第一件是螃蟹当饭吃。因为我们住的窑洞就在河岸上,一出洞门就是汩汩流淌的下王河。河水不深,清可见底。岸边是大大小小参差错落的石块。在自然形成的石窝里,隐藏着大大小小的螃蟹。这是在我们老家从未见识过的东西。姐姐、哥哥挖野菜回来的空隙,裤腿一卷,下河掏螃蟹。我自然只有站在岸上观景的份儿。.掏出来的螃蟹拿到窑洞里,放在铁锅里焙得黄焦,不放油盐,就成了我们姐弟三人的美味佳肴。母亲自然是舍不得吃的。我们兴致勃勃地放在嘴里,咯咯喳喳地大嚼特嚼,嚼得嘴角冒出蟹黄,互相对视一眼,显出得意洋洋的样子。渐渐长大之后,我便在姐姐、哥哥的监护下也试着下到浅水里学掏螃蟹。有一次,还真地摸到了一只大螃蟹。但我不知道螃蟹前头那两把大钳子是会夾人的。我的小手被它死死地夹住了。我用力想甩掉它。没想到我越用力甩,它夹得越紧。我疼得哇哇大哭起来。姐姐、哥哥跳下水,帮我弄掉了那只大螃蟹。因为是第一次捕获猎物,满眼的泪水还未擦干,我又咧开嘴笑了。

  第二件就是关于绿豆面条了。那时我姐才十二三岁,不得不担当起做母亲的责任。既要为我们五口人烧火做饭,又要缝补浆洗,也真难为她了。她不会做饭,家里又没有可供加工的米面。姐弟俩在地里拾回点儿绿豆,在街坊家的石磨上推成面,擀成绿豆面条,就算是上等食品了。姐姐不会擀面条儿。妈妈眼睛看不见。只能站在旁边口头指导着姐姐。怎么和面,怎么擀面,怎么折叠,怎么切面。但总归是初学,无论怎么下工夫,总是擀不薄,切不细。下到锅里,一根一根的,硬得像铡钉。我年纪小,喉管细,嚼不碎,咽不下。常常噎得脖子一伸一伸的。咯儿,咯儿地直打嗝儿。憋得两眼直流泪。直到把面条全部吐出来。妈妈又生气又可怜。咬住呀骂道:“你这个作孽鬼,饿你八轱辘也不屈你!”打那时起,我落下个不吃绿豆面条儿,不吃硬面条儿,连面圪塔也不吃的毛病,一直持续了几十年。

  第三件是掉进红薯窖的事。在下王河住下不久,为了同当地村民更好地相处,爹妈在村里给我认了个老干大。他姓冯,名字我记不得了。也许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的儿子叫狗蛋,和我年岁差不多。我学会走路之后,就跟他一块儿玩。那年月,红薯是农民的主要食粮。在豫西,红薯窖都挖在屋里头。有一次,我跟狗蛋拿一根木棍学大人抬东西。抬了一个小板凳。前走走,后退退,俩人玩得高兴。没提防一脚踏空,我跌到了红薯窖里。当时大人不在屋里。吓得狗蛋在上边哭,我在红薯窖里哭。哭声惊动了大人。把我从红薯窖里捞上来。妈妈在我浑身上下摸了几个来回,泪流满面地说:“好乖乖,幸亏孩子命大,竟然没摔出伤症,真得謝謝老天爷了!”

  梁园虽好,终非久恋之家,更何况我们一家逃荒在外,流落异乡呢?父亲无时不在打探着故乡的音信。更因为我的祖母和叔叔还在老家。在下王河待了大约五六年光景,父亲听说家乡的黄水已经归了槽。出外逃难的村民也在陆续返乡。五六年的逃难,一旦东归,依然是来去一般多。除了我们姐弟三人各自多长了几岁之外,论起家当,却是来时一担挑,归去挑一担。而我的妈妈却把她那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永远丢失在逃难的路上,再也无法找回了。

  回到故乡之后,所能看到的只有满目荒凉。没住的地方,只好先在老宅子上刨了个地窨儿,用几根木棍在上边一棚,再去野地里割些蒿草,往上边一搭。五口人挤在里边,总算回到了家。过了一段日子,又在老宅子上栽了几根木桩,搭起了一个茅草棚子。没有砖头砌墙,就用高粱杆夾成篱笆墙。为遮挡风寒,又用蚂蚱泥(胶泥掺上麦秸)糊起来。就这样已经觉得很舒服了。因为我们毕竟是饱经颠沛流离而全家人活着回家了。

  那时候,日本鬼子还没投降。黄河北岸的付庄村住着鬼子的队部。南岸还是国军把守河防。鬼子经常隔河往我们村里打炮。虽然我们回到了故乡,但我们没有忘记我们依然是难民啊!难民的日子一直过到了鬼子投降。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转眼八十多年过去。特别是新中国建立的七十年来,神州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国强了,民富了。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十四亿中国人民彻底摆脱了贫困。这一空前的旷世伟业,为全球所瞩目。经历寒冬的人最能体会太阳的温暖。饱经战乱之苦的人最能体会和平的金贵。作为中国人,我打心眼儿里为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自豪,更为我们强大的祖国骄傲。

  悲悯之心人皆有之。我们的生活愈是幸福,我心里愈是牵挂那些仍在颠沛流离,东逃西躲的中东难民。痛定思痛之中,禁不住在心里反复质问:谁是制造世界难民的罪魁祸首?答案很明确:当年我们之所以沦为难民,祸水就是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战争。而今伊拉克、阿富汗、叙利亚难民潮的根源,难道不是以美国为首的霸权主义的侵略罪行吗?

  有感于此,我含着悲愤的眼泪填了一阕《水调歌头·嘲北约》:

  北约何霸道,肆意敢横行。仰承英美 鼻涕,世界充宪兵。高喊人权口号,摇动反恐大纛,滥炸又狂轰。无辜平民死,人世降灾星。

  争独立,求解放,要和平。第三世界,反战烈火燃熊熊。前有阿拉法特,后有萨翁达姆,拼死抗蛮凶,硬汉卡扎菲,做鬼亦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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