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华歌

　　庚子年春节，因为一场新冠肺炎疫情，使全国人民都自行隔离，宅在家里不添乱就是做贡献!

　　我原以为窝在家里十天半月不出门，对于平时就不怎么喜欢活动的自己来说，只是一件寻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记得早年我曾写过一篇《荒岛之书》的散文，假设有一天，突然被带到一座荒无人烟的孤岛上，只要有书相伴，自己就能活下去。这篇文字还有幸获得刊发它的那家杂志的年度奖。当时，看到此文的作家朋友都表示了同感，对于我们，有书看就能活下去，哪怕荒岛上只有孤独的一个人……

　　现在是在自己家里，不仅和家人在一起，还有早先连想也不敢想的除书籍之外的电脑、电视、手机等相伴，只是不到外面去而已，这真的不算什么，简直就不在话下啊!我大致设想规划了一下要看什么书，要追哪几部电视剧，要过哪些戏剧瘾，还要写点什么小文章，要……这么一来，内容还挺丰富的，要不要出门去，对我来说真的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然而，想象永远只是想象而不是现实。

　　现实是，刚开始几天倒也很不错，我看节目、刷手机，曲剧、豫剧、京剧、黄梅戏——只把“杨家戏”和其他几部想看的戏剧，一个个搜出来品享。虽然有些戏词早就耳熟能详，但经典就是经典，确然令人百看不厌，赞叹有加!

　　然后就是不停地刷手机，把手机累得多次以死机来抗议，以致每每发热到我很担心它会随时爆炸。再然后更是昏天黑地地追剧：《亮剑》《潜伏》《平凡的世界》《新世界》……有些已看过多遍的就重复再看，直看得头昏脑涨、腰酸背疼、眼角膜发炎、胃也翻江倒海地难受。实在是没办法坐着看了，我只好躺床上看书。可万没想到，我太高估自己了，这书根本就读不进去，连杂志也一目数行不知所云，写作就更别提了，对之没有一丝兴致。在这有足够的长度让我去丈量一天的光阴，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久远的历史和当下，有足够的机会去拜访中外名著的时候，不知怎么我内心里汪洋着说不清的烦乱，一颗心无论如何也沉静不下来。这种闲，在不断提示我，是很理性化的闲，而不是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闲……

　　我很生自己的气，却又说不清这气是因何而来;我对自己非常失望，用最恶毒的词语来痛骂自己;那种不愿回忆过往，也不想预知未来的状态，使我深感无聊、烦躁和空茫。这种日子与日子之间的无缝连接，仿佛宿命般的重复，我在光阴里飘忽不定，把心过得锈迹斑斑，岁月里，唯有枯草在风中孤独地摆动……

　　散乱的目光洒向窗外，这时的阳光正好。那温暖的光芒离我并不远，但楼与楼之间相隔如峡谷般的窄，将一批批奔来的阳光又全都给推了过去。所谓的“阳台”有名无实，我与阳光虽近在咫尺却无法晤面相握。很自然地就怀想起疫情前，自己时常在阳光下散步被暖照的惬意。河边那些冬日里依然葱绿的枇杷树都还好吧?我喜欢双手攀在一棵树向南伸出的斜枝上，仰看空中片片绿叶那春的表情;我很惦记和牵念那几树梅花，我们暂别的那天，树树花蕾已含苞待放，目下定是灿然盛开，清芬弥漫，在冷寂中呈现热烈的收成。还有那棵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入冬来它一直开着玫红色的花儿，花朵细小而明艳……我想回到人车拥挤、嘈杂喧嚣的市街，和人们一起倾听风声、雨声、雷声、雪声、哭声、笑声、抱怨声、责骂声……置身在认识不认识的人群中，使自己呼唤有援，身心有所寄依。我当然更想与女友一起夜晚散步畅谈，那深深的夜，有人回家，有人却在路上，我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我记挂平日里令自己漫不经心的事物，甚至留恋快递哥那声平平常常的叫喊……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缠绕击杀着自己，怎么就如此不想读书?如此不想下笔写字呢?如果不读不写很快乐也好，可我分明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冷的难受，冷得异常焦烦、郁闷和深刻的无所用心，那是奔跑的万物不再奔跑的空寂，是旷日持久的一个人的白天和黑夜，是独自千篇一律毫无意义空空荡荡的演出……

　　内心里那片蔚蓝的海呢?我一遍遍地追问自己。我的困境是在深度的闲中更加无所事事，像一个失落在时间皱褶里的人，心总也宁静不下来，书都读不进去，又如何能写出敲骨吸髓的文字?这时候，我才明白，一直以来自己根本就没有读懂“闲静”一词的真意，我自以为简单，其实却很富含深蕴，足够我用一生来深入它的内部去体味。那是随时随地可以外出的自由与自在，是无病无灾的安然与轻松，是……

　　阿多尼斯的孤独是一座花园“但其中只有一棵树”，我的孤独是每天慌慌乱乱、可怕的焦躁不安、什么也不做的空无之闲，时间就这样日日由空到空地流逝着，生命里程一片又一片空白……

　　正当我心浮气躁不堪其闲时，突然收到一条图文并茂的微信：好好待在家，不要让无数人的付出功亏一篑。你所谓无聊的“家”，正是他们想回却回不去的地方!在这文字背后站立的是特警、护士、医生、街道办事处、交管、协警、社区工作者、交警、联防、环卫、城管……

　　骤然，我的心尖锐地疼痛起来，泪目中，为自己一无所为的“闲”躁不安而深感自耻!有多少人正忘我地奔赴在疫情防控第一线，早已将生命置之度外的他们，战“疫”救人的苦累艰辛无人能知，而舒适安逸地待在家里的我，却如此不知珍惜珍爱……

　　如果这还是日子，我就得顽强挣扎抵抗自我，将日子认认真真地过下去，不能这样一天又一天没什么区别地放任自己虚度时光，哪怕这样做有着太多的艰难与疼痛，我也要努力，就像坚信春天正在以加速度向我们奔来一样，我坚信众志成城的我们，一定能打赢疫情防控这场硬仗!坚信从内心开始的行程才能走远……

　　诗人说：这一天将尽，我从烟火人间，走进拥挤的星群，它们同样古老、浩瀚，值得我们把自己无限敞开，并为之付出一生的爱和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