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和海风是高老师当年的得意门生，这天，他俩约高老师去怀河钓鱼。秋日，阳光，蓝天白云，锃亮的轿车，谈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高老师笑问江东：“钮扣生意做得这么好，当初是受到啥启发了?”老师这一问，江东眉色飞舞：“老师说得太对了，确实是受了点启发。小时候，喜欢赶路的我，有一次随父亲去浙江的姑姑家，发现那里的人家用贝壳做钮扣。那时我就想啊，长大后，我也做钮扣去。嘿嘿，机缘巧合，老家厚水河的贝壳遍地都是。”高老师笑着点了点头：“看来，小时候的你就有经济头脑了。”

　　车子拐进茄家湾，路面变得坑坑洼洼起来。

　　江东见路边走来一老农，佝偻着身子，扛着一网袋茄子。他摇下车窗：“老人家，卖茄子啊?”老农点了点头：“卖茄子。”

　　“茄子全买了，多少钱?”

　　老农看了看江东：“20元。”

　　“老人家，集市那么远，卖给我算了，15元如何?”

　　老农撇了撇嘴：“拿去吧。”

　　江东用手掂量着茄子，想起民谚“秋茄秋茄，溜溜乌黑;收获收获，晒干抵药。”他兴奋地露出左右的两颗招牌虎牙，嚷嚷着叫高老师和海风带些回去，然后又高声发着感概：“真正的绿色蔬菜，15元钱。”

　　茄子搁后备箱后，他们继续前行。

　　高老师继续问江东：“听说你这些年做慈善，捐款累计上百万，有这事?”江东嘴角上扬，又露出了招牌虎牙：“这不，为了走得更远一点，得回馈社会。”高老师赞道：“做得对。”

　　高老师转而向海风：“国土资源是国家的重要命脉，你现在做局长了，担子重，也得把握好手中的权力哦。”

　　“啥权力，有的只是责任和担当，不像有些人，沽名钓誉。”海风一脸严肃。

　　海风这一说，江东听起来怪怪的。说谁呢?我沽名钓誉了?我怎么个沽名钓誉了?自己这些年是赚了些钱，可都是起早贪黑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慈善捐款也是实打实的，怎么就沽名钓誉了?江东虎着个脸。

　　高老师又问海风：“说点新鲜的我听听，国土资源有些啥春风?”

　　“国家下大力气了，整治土地，诸如土地弃耕、破坏、买卖，均有新措施出台。以后啊，能吃到更多的绿色蔬菜咯，那是真便宜啊，价都不用还。”

　　高老师一拍大腿：“好，好，好，没想到，真没想到，你俩一个在商场摸爬滚打，风生水起;一个仕途亨通，游刃有余。”

　　江东琢磨着海风话里的话，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刚才自己买茄子还价的事?脸上不由红一阵白一阵，暗暗后悔起来：我真混，人家佝着腰，偻着背，怎么去还人家价呢?这些年做慈善做到牛屁股里面去了?江东越想越多，眼前出现了父亲翻土、培土、栽苗、锄草、施肥、浇水，还有收获时不停地擦汗的场景。江东的脑海里，一会儿父亲变成了老农，一会儿老农变成了父亲。

　　江东正想着，见迎面走来一农妇，臂弯里挽着的又是一篮茄子。江东略沉吟，摇下车窗：“茄子全部买，多少钱?”

　　“15元。”

　　“10元如何?”江东话一出口，就“哎哟”一声叫了起来，“啪”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农妇讪笑着摇了摇头：“我说你们城里人啊，就是喜欢还价。啧啧，我那侄儿就跟你一个德性，穿得人模狗样，可买点葱子还要讨价还价。”

　　江东红着脸递了15元钱给农妇。高老师、海风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前面的路面平坦了起来，路边一排排长势喜人的银杏树撩人眼目，可江东心里舒坦不起来。农妇的话，像软刀子，割得江东又痒又疼。

　　车子拐上山坳，路边出现一个长长的茄子铺，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篓一篓的茄子。一中学生模样的小伙子对着他们吆喝：茄子，茄子，10元一篓!江东忽地叫了起来：“停车，停车!”

　　“来一篓!”江东递了张50元的钱给小伙：不找了!说完摇上了车窗。? ?

　　小伙拍着车窗，很快从裤兜里掏出些钱来，数了40元钱递给江东，“叔叔，叔叔，这是找你的钱。”

　　“不要了，不要了，回去交给你家大人。”江东挥了挥手。

　　“我妈说不能少要，也不能多要，这是找你的40元钱。”小伙说完，把钱硬塞进了车里，转身挥挥手跑开了。

　　车里静得出奇。

　　车子一溜烟儿转过山坳，扬起一阵尘土，很快被风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