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发山小小说五题
时间:2020-03-23 10:05:50 | 来源:豫网-河南门户 | 作者:

  花瓦坛

  咸丰当皇帝那会儿,巩县城有两家钱庄,一家是周二爷开的,一家是康百万开的。“钱庄” 类似现在的银行,或贷,或存。那时候,官办的不多,一般都是有实力的商人开办。由于周家起步早,康家的生意便有点冷清。周二爷跟喝了蜜一样得劲,心说不出几年,康家的钱庄就得倒闭。没想到,一个“花瓦坛”改变了两家钱庄的命运。

  话说这一天,周家的钱庄走进一位村姑。村姑怀里抱着一个瓦坛,就是过去农村用来盛米面的,比瓦罐大多了,若瓦罐是孙子辈,瓦坛就是爷字辈。瓦坛不同于瓷器,是用陶土做的,通气性好,吸附性强,但容易裂纹。凡是家里有瓦坛的,没有不用纸糊的。村姑抱的这个瓦坛就糊得里三层外三层,几乎看不出本色了。

  当时,周二爷也在钱庄。他以为村姑的瓦坛里装的都是银子,探头一看,空荡荡的,不免有些失望:“这里是存钱的,不是收破烂的。”

  村姑说:“俺是来取钱的。”

  周二爷把手一伸,说:“契券呢?”契券就是存钱时钱庄开出的票据。

  闻听此话,村姑眼里的泪噗噜噜掉下来。众人劝说半天,村姑止住哭,道出了原委:两天前,她发现瓦坛有裂纹,找不到纸糊,发现抽屉里有一沓纸,顺手糊在瓦坛上,还生怕不结实,顺着裂纹,里也糊,外也糊,全糊上了。昨天在外地给人撑船的丈夫回来,才知道糊到瓦坛上的是家里十几年的“积蓄”——丈夫在周家钱庄存钱的“契券”,总共二十六两银子。在当时,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丈夫一生气,离家出走了。村姑本想寻个短见,牵挂两岁的儿子,想死也不敢死,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到钱庄碰运气。

  周二爷走上前,仔细看了看瓦坛,隐约可以看出是“契券”,但字已经模糊了。没等他说话,钱庄的活计说:“这哪行,契券即使能揭下来,字迹都认不出来了,怎么知道是不是我们钱庄的?你到底存的是不是二十六两?”

  村姑说:“大牛说了,就是存到周家钱庄的,就是二十六两。”大牛是村姑的丈夫,李姓。

  没有契券,不给兑付,到天边都说得过去。看到围观的人也都一脸失望无可奈何的样子,周二爷心里有了底,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对村姑说:“我也很同情你,但规矩就是规矩,自认倒霉吧。”

  村姑知道无望,又哭啼起来。

  恰巧康百万路过周家钱庄,看到里边吵吵嚷嚷的,便踱步进来。

  得知原委,康百万说:“周掌柜,钱庄应该有原始记录,可以查查吗。”

  这话在理,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也都随声附和。

  周二爷再说拒绝就显得有点赖皮了,只好让伙计去查账。谁知道,查来查去,根本没“李大牛”这个名字。

  “不可能,不可能。”村姑又哭起来。

  这下,周二爷说话也硬气了:“你若不服,可以到县衙告吗。”然后,他双手一抱拳:“康掌柜,诸位乡亲,大伙儿都看到了,周某店小利薄,也有一本难念的经,实在是爱莫能助啊。”大家都听出来了,周二爷的潜台词就是这位村妇是来敲诈他的。

  康百万抱起瓦坛对村妇说:“老乡,可能你记错了,说不定大牛是把钱存到康家的,走,康家钱庄给你支取。”

  村姑愣怔半天才明白过来,使劲摇着头,说:“俺家男人说得清清楚楚,是周家钱庄的,不是康家钱庄。”

  接下来,康百万劝说半天,村姑才半信半疑。就这样,康百万收了那个瓦坛,按照村姑说的数目,连本带息给支付了。

  自从有了“花瓦坛”,康家钱庄的生意从此有了起色,周家钱庄的生意渐渐淡了,不到三年就关了门。据周家钱庄记账的先生后来讲,钱庄关门的时候,有一个人名叫“张花妞”的,存的十几笔钱没有认领,总数二十六两银子。

  张花妞就是那位村姑的名字。她不知道,当年丈夫是以她的名义存下的。

  康百万把“花瓦坛”放在康家钱庄的显眼位置,凡是进店的顾客都会从伙计嘴里听到这个故事。

  当

  康家当铺一开张,周二爷心里就跟鱼刺卡了喉咙一般,不舒服。有人看笑话,说一头槽不能拴俩叫驴。话是粗点,但想一想,你也就认同了周二爷的感受。巴掌大的一个县城,原先只有周二爷开的一家当铺,生意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当铺本身就是个暴利行业,稳赚不赔。如今,康百万出来搅和,周二爷心里能舒服吗?还有,康百万是本分人,按规矩行事,无形中,就对周二爷的“坑蒙拐骗”的开店理念形成了威胁。眼看着自家当铺的生意像落山的日头,一点一点往下掉,周二爷心里急,恼,恨,千般滋味都有,却一样也说不出口。

  这一年,先是蝗灾,后是匪患,老百姓的日子犹如火上浇油,要多焦心有多焦心,有的外出逃荒,有的卖儿卖女。好在巩县开仓放粮,又有康百万这样的大户人家赈灾,当地百姓的日子还勉强过得去。也有个别人家,日子还是艰难,如孙寡妇家,男人死得早,把儿子孙之绪从老鼠一样长养到小板凳一样高,孤儿寡母的,不容易。

  俗话讲,穷死莫典当。眼看着日子过不下去了,孙寡妇不想典也不行,话又绕回来,非官宦之家,也不是殷实大户,有啥可当的?破衣烂衫,咸菜罐子,拿不出手,也当不了几个钱。

  周二爷听说后,给孙寡妇支招,让她当家里那头牛。

  孙寡妇家有一头牛,是她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农时耕地,闲时帮人拉脚。可以说,没有这头牛的话,孙寡妇母子早就不在人世了。因此,孙寡妇早把这头牛当成家庭中的一员了。

  当牛?周掌柜不是开玩笑吧?孙寡妇感到很新鲜,当活物可是头一次听说。

  周二爷说,我的店铺小,不能当这么值钱的东西,你可以去康家的当铺。

  这不是有点为难人家康掌柜吗,即便当了,康家能侍候好这头牛?还有,马上该农忙了,正是用牛的时候。孙寡妇还在犹豫。

  周二爷忙说,凡是当的东西都有赚。康掌柜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为难?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见不得别人有难。走,我随你一块去。

  就这样,在周二爷的鼓动下,孙寡妇牵着牛,来到了康家的当铺。当时,身后还围观了不少人——啥年月都不乏看热闹的人。

  小伙计来顺对孙寡妇说:“不当牛。”那时他还是康家当铺的伙计,还不是管家。

  周二爷说:“怎么?难道人家的牛不是东西?”

  来顺被噎了一下,反问道:“周掌柜,您咋不收呢?”

  周二爷得意地说:“康掌柜放过话,凡是周家当铺不收的东西,他统统收下。”

  “这……”来顺着急了。收下吧,还得派人喂养,谁知道这牛有病还是无病,若是出了意外更不好说。不收吧,影响了康家的声誉。

  这时候,康百万来了,得知原委后,爽快地对来顺说:“收下,收下。找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

  周二爷暗自冷笑,说:“依照行内的规矩,当物不能出现破损,说白了,这头牛不能少一根毛,不能瘦一两肉。”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康百万说的。

  康百万马上接口道:“好,周掌柜,请您说说这头牛有多少根毛,又是多少斤多少两呢?”

  周二爷张口结舌。围观的人都轰地声笑了。

  孙寡妇担心事情黄了,忙说:“康掌柜,没有那么多事,您看着给几个就得了。”

  康百万说:“老嫂子,您听好了。这牛,我接受。开了当票就属于我的了,我有处置它的权利,你可以把这头牛牵走,免费让您使用,你只要喂养好就中。”

  喧闹的场面一下子沉寂了,很快,响起了一片掌声和叫好声。孙寡妇呢,眼角慢慢爬出了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二爷灰头土脸地从人群中溜走了。他想不到,这件事又为康家的当铺赢得了名声,暗地里,他后悔得搧了自己两嘴巴。

  过了几年,孙寡妇又来了。当然,她的牛早就“赎”回了。这次,她带着孙之绪来了,说是“当”孙之绪的。

  这下子更有热闹看了,屁大的工夫,康家当铺前就聚满了人。

  当牛好说,这活生生的人咋处置呢?不当吧,就有点歧视人家不是“东西”了。康百万真是为难了。

  当时,周二爷也在场,看到康百万为难的样子,心里边直乐,跟喝了蜜似的得劲儿。

  来顺瞪着孙寡妇,忍不住说道:“大婶,当初您当牛,说是当,来龙去脉您清楚,康家可是白白损失了几十两银子呢。你怎么不感恩……”

  没等来顺说完,孙寡妇抿着的嘴咧开了:“掌柜的,俺就是来报恩的。”

  在场的人都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孙寡妇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丸。

  孙寡妇转身对康百万说:“康掌柜,俺不是糊涂人……俺没有啥报答的,如今孩子长大了,就让他跟着您干吧,在当铺里扫扫地,看个门啥的,您管吃管住就中。”

  原来如此!康百万还想拒绝。因为当铺里用人是极严格的,品行要好,手脚干净,还得有点识货的本事。

  孙之绪“扑通”给康百万跪下了。

  康百万没有办法,便收留了孙之绪。

  就在孙之绪到康家当铺当小伙计没多天,孙寡妇无疾而终。有人猜测,可能是孙寡妇预感自己来日不多,担心儿子无依无靠,这才“当”儿子的。

  孙之绪还真不含糊,手脚勤快,脑瓜子灵,没有几年工夫就能识金辨银,接替了来顺的位置。之后,更是把康家当铺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这个结果,不只康百万没有想到,还有周二爷。

  康家的木匠  康家的庄园,除了靠山的窑洞之外,还有不少厢房,这些厢房的房顶都是由檩、卷棚、灰瓦、檐、木构架等组合而成,厢房还有门、窗,以及那些用于装饰的木刻,因此,康家在建筑庄园之初,便招募了大量的木工匠人。康百万要在这众人当中选一个领头的,经过层层选拔,大于和小聪两个人胜出,他们的手艺不相上下,难分伯仲。康百万给两人安排了同样的木料,让他们各自做一个物件。说是木料,其实是一个长方形的木疙瘩或者说是树桩,在一般人眼里,完全就是烧火的料儿。

  小聪知道,若是图省事,可以做成个椭圆形的凳子,一天时间就能赶出来,他也知道,这个效果绝不是康百万想要的。根据木料的形状,小聪心目中设计了一头狮子的形状。接下来,打墨线,锯木材,凿,刨,剔,旋,磨……白天忙活一天,晚上点着油灯还要做到深夜。顺便插一句,他和大于做的时候,是分开着的,互相不知道对方鼓捣什么。就这样,整整花了十天时间,小聪终于把那块木头弄成了一头“狮子”,狮子微微歪着头,嘴巴张着,两眼圆溜溜的,头上的毛发一缕一缕的,四肢粗壮得像柱子似的……若是涂上色彩,就更逼真了。

  康百万看到小聪做的狮子,又看了看作坊现场,几乎没有剩下多少边角料——这也正是考量一个木匠水平的地方,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一些木匠,常常利用下脚料给主人家做些小物件,如小板凳,锅盖,等等,其实是为了讨主家高兴,在掩饰自己拙劣的技艺。

  一个月后,大于完成了任务。看到他的作品,小聪的眼睛都直了,如不仔细看,还真不敢相信是木头做的——三头小狮子,中间是一团镂空的绳子状的绣球。

  大于解释说,这个名为“三狮舞绳图”,取谐音也就是五(舞)世(狮)同堂,狮子舞绣球,好戏在后头。绳子缠缠绕绕无尽头,代表富贵不断头。

  康百万率先击掌叫好。

  康百万吩咐管家,说把两位师傅用下的木屑、刨花收集起来,然后分别计量,根据重量的多少给银子。诚然,重量多的,给的银子多,重量少的,给的银子也少。

  大于得了银子,还捞到木工作坊的头把交椅,难免不让人羡慕嫉妒恨。小聪此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心说我若是当初把中间掏空做个洗脚盆,该得多少银子啊?

  此后,康家的木工作坊便依照这个方法,即根据剩余刨花的多少决定木匠工钱的多少。所以说,康家庄园的木雕多为镂空。

  康文斌,康百万的一个侄子,染上了赌博。父母不给他零花钱,他就变卖家里的东西,后来,家人防范得严,那些金银首饰、古玩字画家看得紧,他下不了手,就从砖厂、果园、船厂等地方下功夫。小聪知道文斌的爱好,偷偷告诉他木工作坊有几根金丝楠木。文斌知道,金丝楠木寸木寸金,随便倒卖一根,够他吸食半年的大烟。

  小聪心里清楚,这几根金丝楠木是康百万特意从南方重金购回的,一旦有个闪失,能不追究大于的责任?虽说罪不至死,吃官司是免不掉的。大于每天对他们指手画脚,他心里不服呢。

  文斌说:“于师傅会让我拿吗?”

  小聪说:“您是谁?老掌柜的侄子,少爷。他是您家的下人,敢不听您的?”

  文斌就鼓起勇气去找大于,开门见山亮明了目的。大于自然得罪不起,思忖半天,说:“少爷,卖圆木不划算,把它做成产品,就升值多了。”

  大于说得在理,文斌无可辩驳,问:“于师傅要做什么?”

  大于说:“做成顶子床。”然后就把自己的构思说给了文斌。

  大于把未来的顶子床描述得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文斌受了感染,答应了。

  就这样,大于安排了十个能工巧匠,耗工一千七百多个,做了将近五年时间才把床做成。这张床形体庞大,雕工细腻,完全是用透雕、镂空的雕刻技法,从里到外分为三重,形如一个宫殿楼阁,上面雕刻的图案有八十多种。床柱的雕刻是竹节型的,寓意竹报平安、节节高。中间雕刻的有福禄寿三星,象征“三星高照,福寿安康”。最上面一层雕刻一个官员骑着高头大马,两边有整齐的仪仗队,象征青云直上;第二层雕刻有象征春、夏、秋、冬的图案,寓意四季平安;第三层雕刻有礼让、课读、对弈等人物故事图,下面雕刻有小孩戏金鸡、麒麟送子图,有“吉祥如意”之意。下面还有四颗倒挂着的莲蓬,每颗莲蓬里边还有活动的莲子,取意“连生贵子”……

  这张顶子床做好后,康家上下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即便是想挑毛病的小聪,也说不出什么。一句话,这张床做得太完美了。没过多天,母亲九十岁生日时,康百万就把这张床当做礼物送给了老人家——当年康百万购置金丝楠木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康百万重奖了大于。大于把那些奖赏分配了手下的师傅们,包括小聪。

  顶子床太引人注目了,反倒让文斌不好下手。他需要赌资时,只好另想其他办法,有时就去借高利贷,对方清楚康家的家底,何况还有那张价值连城的楠木顶子床?因此说,也不怕文斌还不起,随他借去。

  直到奶奶、伯父相继病世后,文斌觉得机会来了,打算冒着败家子的罪名卖了顶子床,去还赌债。哪承想,诺大的顶子床是一体的,根本拆卸不了,也就无法抬出屋门。

  三百多年过去,这张顶子床还在康百万庄园的主宅区完好无损地存放着。

  长久算盘

  自古以来,算盘都是用来算账的,也正因为此,算盘被老百姓当做象征富贵的吉祥物。放在家中或随身携带,有招财进宝、财源广进的寓意。康家栈房区钱庄门头上方,从东到西,就镶嵌着一个长方形的算盘,框、梁、柱子、算盘子全是用木头做成的,外面涂着黑漆。它的长度是99.9米,999根柱子,“九”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最大数,寓意为康家的生意长长久久,所以这个算盘叫“长久算盘”。“长久算盘”还有另外两层意思:一是提醒大家,此处为财务重地,闲人止步,二是提醒康家人做任何事都要掂量掂量。算盘与门里所悬挂的“慎”字是相呼应的,警示康家子孙及所有办公人员,做任何事情务要谨慎小心,慎独慎微,严于律己。在算盘之上还刻有一朵盛开的莲花,象征着公正廉洁,也饱含着警醒之意。

  有一年夏天,康小勇从山东弄了两船食盐回来,途中遇到土匪,为了免去人身伤亡,康小勇把食盐拱手给了土匪。事后,康家上下并没埋怨小勇。康百万劝慰他几句后,甚至还表扬了他,说在那样的时刻,把货物给土匪是明智之举,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小勇自己却缓不过劲来,因为这一次的生意是他的主意,几乎耗尽了康家的流动资金。连续几天,康小勇吃不香,睡不好,脸阴沉得像要挤出水来,话也没有了,像是经了半个月霜的茄子,要多枯萎有多枯萎,随时都有蔫的可能。

  父子连心,康百万心疼得不得了,便把小勇带到了栈房区的钱庄跟前。

  康百万指着“长久算盘”,对小勇说:“孩子,算盘加加减减,做生意岂不也是加加减减?有加有减有赚有赔才是做生意之道,即便是神仙也不可能只赚不赔。换言之,人生也一样,不可能永远都是晴天。”

  大道理谁不懂?小勇盯着“长久算盘”没吱声。

  康百万继续说道:“这桩生意赔了,那就查找原因,避免下次出现同样的问题……”

  接下来,康百万还唠叨了许多大道理小道理以及不大不小的道理,小勇一脸的茫然,一个字没听进去。

  康百万一狠心,悄悄对小勇说:“孩子,实话跟你说吧,这算盘非同一般,是咱康家的家底啊!”

  闻听此话,康小勇的眼睛扑闪着,像是刚点燃的蜡烛,亮了起来。康百万瞅瞅四下无人,附在小勇耳边说道:“孩子,这些算盘子是用金子做成的,外面涂了黑漆。”

  真的?看着老父亲神秘的样子,小勇的眼睛像是被挑了灯花的蜡烛,更亮了。

  康百万说:“祖宗有训,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万万不能变卖了这个算盘。”

  “长久算盘”有999根柱子,一根柱子梁上两颗算盘子,梁下五颗算盘子,有7颗,整个算盘共有6993颗,一颗算盘子按3两计算,就是20979两……康小勇心里快速计算着,阴了多天的脸,一点点晴朗起来。

  康百万看着小勇的脸色,心里有了数,试探着问小勇:“孩子,要不咱就把这‘长久算盘’给拆下来?”

  小勇怔了一下,失声叫道:“爹,万万不可,就是借高利贷也不能拆了这个算盘!”

  康百万脸色陡变,忙用手掌堵住了小勇的嘴。

  小勇吓得缩了一下脖子,降低了腔调:“爹,您放心,即使您百年后,孩儿也不会背负这个不肖子孙的骂名!”

  知道了这么丰厚、殷实的“家底”,小勇很快振作起来,做生意不再缩手缩脚,也不再过多地担心是赔还是赚了。他的心态越是平常,生意反而顺风顺水,几乎没怎么失手过。

  康百万临咽气的时候,把小勇叫到跟前:“孩子,那个‘长久算盘’其实就是木料做的,不是金子做的。”

  小勇紧紧握着老父亲的手,说:“爹,孩儿知道……孩儿也要告诉您,孩儿想把那些木头的算盘子换成金子,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咱康家不能不留一手啊……”

  康百万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没多久,康小勇便悄悄把“长久算盘”上的算盘子换成了金子。他害怕后世子孙出现败家子,直到死也没把秘密告诉任何人。

  时至今天,“长久算盘”还镶嵌在康家庄园钱庄的门头上。有文物专家考证过,算盘珠子是金丝楠木做成的。虽然不是金子,一样价值连城了。

  康家前前后后兴盛四百多年,兴旺十三代,是哪一代哪个子孙又把算盘珠子换成金丝楠木的?没有人知道,怕永远是个谜了。

  富贵的结局  光绪初年,因中原地区连年大旱,庄稼绝收,老百姓的日子要多惨有多惨,逃荒要饭的,送儿卖女的……历史上有“丁戊奇荒”、“晋豫奇荒’、“晋豫大饥”等多个说法。那年月,正是盗匪猖獗的日子。有一年,确切地说是光绪六年(1880年),巩县出了一个小偷。这个小偷姓张名富贵,因父母早亡,家里没有其它亲人,先是沿街乞讨,后来就干起了偷盗的勾当。当然,那时候的小偷不叫小偷,也不叫贼,根据偷盗方式,有多种很文艺的叫法,如从房顶上掀开砖瓦顺着绳子爬进屋的,叫做开天窗;在墙壁上凿洞开穴钻入屋内的,叫做开窑口;趁家中无人撬锁登堂入室的叫做吃恰子;天未亮,趁人最为困乏时行窃的叫做踏早青;光天化日偷盗的叫做白日鬼;黄昏时偷盗叫跑灯花,等等。以上种种行窃方式张富贵均有涉猎,且手段了得,如你跟他迎面走过,转眼间你身上的东西就到他了怀里,但他的运气却差,曾被官府缉拿过多次,每次都是被仗打几十板子或被关闭数日而已。这天,他竟爬进了康家庄园,又被康家的家丁给逮了个正着。

  连一般老百姓都说,敢在老虎头上瘙痒,有张富贵的好看了。在那个年代,凭康百万的身份,动用私刑处置一个小偷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康家毕竟是大户人家,还是比较有素养的,没有痛打或者采用其他家法处置张富贵。康百万为了锻炼儿子康小勇,凡事先让他发表意见,这次也不列外。小勇说:“爹,把张富贵扭送官府。”按理说,这是比较正确、明智的选择。

  康百万却摇摇头,说:“若是送给官府,无非是关闭几日了事。张富贵出来后依然会重操旧业,且跟康家的冤仇从此就结下了。”

  小勇愣怔了一下,说:“爹,您说如何处置?”

  康百万说:“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其它更好的解决办法?”

  小勇埋头思索了一会儿,眼睛一亮,说:“爹,您的意思是说要收留张富贵,或是给张富贵一笔银子让他走?”

  “若是初犯,倒还可以,但这个是惯偷。”康百万再次否定了小勇的想法。

  事有凑巧,时任知县凌钺到康家庄园来了,刚好遇到这一幕。他也恼恨张富贵,这家伙屡教不改,是地方上的一害。凌钺对康百万说:“康掌柜,随您怎么处置,我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凌钺的潜台词就是,即便康家打死这个张富贵,屁事没有。

  康百万狡黠一笑,说:“我要给张富贵一个官做!”

  不只是凌钺,连小勇都以为康百万是老糊涂了。

  随即,康百万让凌钺和小勇躲到屏风后边,他亲自过问张富贵:“富贵,你还年轻,有二十出头了吧?”

  张富贵本想着这次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此刻看到康百万佛一样的笑脸,戒备心理完全消除了,点了点头。

  康百万继续说道:“你就这样一辈子走下去,让人捣脊梁筋骂你祖宗八代,喝口水都巴望你被噎死?难道你就不想法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对得起爹娘给你起的名字?”

  “康掌柜,我也有好多梦想啊,盖房子,娶老婆……”张富贵心口一堵,说不下去了。

  “听说你弄了不少东西?”康百万口气一转。

  “我没有,我没有。”张富贵忙打断康百万的话,又紧张起来。按照当时的法律,是根据偷盗的数额定罪的,张富贵之所以几进几出,就是没有找到足够数量的赃物给判以重罪。

  “你别不承认,我知道你有。但是,你的这些银子来路不正,不敢光明正大地花;你的名声也不好,也没有人愿意嫁给你。假如你愿意,我给你寻个出路好不好?”康百万轻轻拍了拍张富贵的肩膀。

  谁不向往美好的生活啊?有头发都不会装秃子。张富贵有点动心了。

  康百万说:“现在朝廷实行捐官,你把那些银子拿出来,捐个一官半职多好哩?”

  张富贵眼睛一亮。他知道,康小勇就捐了个官,虽是虚衔,但与地方官称兄道弟,平起平坐,出去办事面上也倍儿有光。

  康百万说:“先捐个虚职,如果有银子,可以再补个实的。”

  张富贵刚下去,凌钺就急忙从屏风后面出来了。没等他说话,康百万就开了口:“凌大人,当前国库空虚,朝廷继续用钱,而且不论出身,只要出银子就可以捐官。张富贵也是为生活所迫,对张富贵来说,或许这是让他重新做人的一个机会。”

  康百万的话不无道理,凌钺无言以对。

  事后,张富贵按照康百万的指点,把偷来的东西全部折合成银两,花了九百多两银子捐了个县丞,正八品。又通过康百万的运作,弄了个实职,做了凌钺的副手。

  小勇不无担心地对康百万说:“爹,这也太冒险了,假如张富贵狗改不了吃屎呢?”

  康百万淡淡一笑,说:“在凌大人眼皮子底下,他再犯老毛病,收拾他还不是小菜一碟?话又说回来,他敢吗?”

  谁也没想到,因为张富贵有才华,屡有建树,被朝廷提拔为主事,正六品。在康家的生意上,他处于感恩,也给予了不少的关照。

  【题图:郭士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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