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云知道
时间:2020-03-23 10:08:00 | 来源:豫网-河南门户 | 作者:★李少波

  深夜,突然从梦中醒来,听到风声在窗外呼呼啦啦扯着劲儿吼着,心想白天还阳光灿烂,夜里怎么就起大风了呢?想起阳台的窗户未关,便起身去,关上最后一扇窗的时候,看到了位居角落的花架,那是父亲亲手做的。

  心就那么紧了一下,泪水蓦地模糊双眼。

  七年了,我以为我会不再想他,不再记得他的模样,不再想起他而后悔不已,不再因为他而痛哭流涕,可是看到那个安静地立在角落里的花架,还是突然想起了他。我似乎看到了他弓着腰,认真而细致制作花架的模样,背影依然瘦削,让人心疼。

  父亲是极好做生意的,打我记事起,他都常在外面做些小生意,家里虽说不上富裕,却也是温饱不愁的。在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开始在开封西郊经营一家小饭店,大师傅和服务员都是村里的亲戚,一干就是五年。对于父亲饭店的印象却是模糊的,五年间也没去过几次,印像最深的便是白天在饭店门口,看父亲跟来往的顾客交谈,心想他咋认识那么多人,对人家态度那么好?夜里住在父亲饭店二楼夹层,能听到远处火车的汽笛声,还有第一次吃了特别香的羊肉烩面,去附近电影院看了一场记不清名字的电影。

  1990年,父亲在离家百里的地方开办砖厂,起初的几年,生意还算可以,也赚了一些钱。初三的时候,他便让我转了学,去了县城的一所初中。他希望我能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正是他,让我萌生了上高中、考大学的念头。只是每周往返县城与村庄的路,大部分是父亲骑着摩托车送我,这一送就是一年,风雨无阻。

  高中生活刚开始,我便有了极大的不适应,军训的第三天,我称病请假,向同学借了一辆自行车,去砖厂找父亲。父亲问我原由,我说身体不舒服,不想上学了。父亲没说什么,当天就带我去开封一家医院看病,医生说没什么病,我立在父亲跟前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父亲领着我逛书店、商场,买了书和衣服,又去饭店吃了好吃的,就送我返校了。我很听话地回到学校,也因此安心下来。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自己有了那样的想法,自始之中父亲都没有说一句埋怨的话。

  1993年的时候,在外打拼的父亲萌生了回村投资新建砖厂的念头,任凭母亲怎么反对,他依旧坚持。后来的几年,砖厂虽然有生意,却大不如前,甚至越来越不好,直至1996年黄河发大水,冲毁了砖厂,父亲的生意彻底陷入泥淖,一蹶不振。欠公家的贷款和私人的钱,不下30万。那个时候,30万简直是天文数字,直到后来父亲去世后的几年,我们还一直在还账。说来也怪,原来都是来往要好的亲朋,因父亲生意的失败仿佛都不认得似的,与我们家渐渐疏远。父亲说,人啊,一穷,大家都嫌弃。

  此后的逢年过节,都会来好多要账的人,有我不认得的,也有村里的乡亲,有的好说话,要不到钱都走了,也有不好说话的,要不到钱就拿我家里值钱的东西,印象最深的,就是把我们家那只刚长成年的小山羊牵走了。也正是那几年,父亲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也正是那几年,父亲开始变得沉默而敏感,一度不愿出门,甚至不愿说话。

  我参加工作以后,父亲很高兴,他问我想要什么,他要送我一件礼物,我笑了笑,然后哭了,我摇摇头说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父亲执意要送我一件礼物,我就让他给我做了一个简易的花架,可以放自己喜欢的花,虽然是极简单,却是父亲十分精心的作品,对我来说很是珍贵。

  虽然我工作了,但生活依旧艰难,因欠账起诉,父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拘留15天,每次拘留我都得去给他送伙食费,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多次。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我的工资也基本上都用来还账了。后来,我成了家,母亲过来帮我看孩子,我便帮父亲谋了个门卫的差事,他很是高兴,也很敬业,大家都热情地喊他李师傅,他热心以待,从未有过的开心,只是脸上的皱纹愈发地多,岁月原来不曾放过每一个人,无论你是否温柔以待?欠的账我一分都不会赖掉,这是父亲的话,尽管还账是一件很漫长的事,但他不曾偷懒。他说人家也不容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2012年3月,哥说,父亲最近身体不舒服,颈肩痛,是不是肩周炎啊?我说可能是,你带父亲去看看。父亲舍不得去医院检查,只在诊所开了些治疗颈肩的药。药吃了一段时间,病情未见好转,当时我所在的单位正在备战一个大型的检查,只顾忙,对父亲的病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让哥带着他去医院认真地检查检查。

  结果如同晴天霹雳,是肺癌,医生说片子上很明显,晚期。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我的手冰凉,脚发软,脑子一片空白。原来以为遥远的癌症竟然发生在父亲身上。为了进一步确定到底是不是肿瘤,我又带父亲去了省城的医院,一样的确诊,让那个原本多灾多难的家雪上加霜。省城的专家说,回家吧,越是想尽孝,对他越痛苦。我不理解专家的话,执意让他开具化疗方案,在县城的医院为父亲治疗。在我看来,这个家不能没有他,我们需要他,他是这个家的支撑,他还没有真正地享受到幸福的生活,他不能这样就离开我们,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他筹钱治病,我相信一定会有奇迹出现。我没敢告诉父亲真实病情,只是说肺气肿,需要住院治疗。父亲信了我的话。化疗是极其痛苦的,父亲开始脱发,吃饭也没了胃口,原本瘦削的身体愈加羸弱不堪。因为治疗的痛苦,父亲的脾气变得暴躁,动不动就对母亲发脾气,还说我们舍不花钱为他看病。自知真相的母亲一直默默地承爱着父亲的指责和坏脾气,整天以泪洗面。我们每个人都细心地隐瞒着,实在难受就悄悄躲起来哭一场,每当面对父亲时,我们都强作欢笑,生怕这个谎言被父亲看透。

  那天中午下班,突然心神不宁,买了饭回家,却完全没了胃口,想着是这几天加班累的,刚想躺下休息一会儿,手机急促促地响着,是哥的电话,我问哥怎么了,哥急切地催促,快点来,父亲不行了!我腾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趿拉着鞋就往医院跑。大夫说,回家准备后事吧,脑溢血,出血面积过大,回天乏术。

  父亲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走了,从确诊到离世,21天。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父亲咽气的那一刻,我再无法控制自己许久积蓄的难过,一下子瘫晕在地,好久,好久。

  父亲离开以后,我常常会梦到他,他唤我小名,跟我聊天。其实,我一直一直一直都那么想他,无法自抑,甚至无法排遣内心的伤痛,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将自己慢慢打开,铺晒,经历曾与他交汇的每一段时光。

  他说过,舍不得离开我,至少我还努力拼搏的时候;他还说,最担心我,因为我总是把自己放在任何事情的最后,宁可累的不行,也不说。我不会吸烟,也不能喝酒,或许在他的眼里我不够强大。

  流泪于我,显得脆弱而悲凉,可是,依旧是这泪水,总给我放肆想他的理由。最近一次记得他,仍是梦里,依旧梦里,还是梦里,与他相逢,模样温暖,清瘦如昔,只是无语,任泪流满面。

  曾想过,不要流泪,不要他见得到我的脆弱。可,就在我看到那个花架的瞬间,这样的夜晚,我还是想起他。突然想起那首歌:如果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每个思念过一秒/每次呼喊过一秒/只觉得生命不停燃烧……

  他依旧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从事着某项工作,不时抽烟,淡淡微笑,把沾满灰尘的手插进口袋。他依旧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背影瘦削,头发稀疏。

  我一直相信,他依旧在我身边,不曾离开……

  【题图:郭士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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