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军

　　我天天上班，步行20分钟。时间长了，像心里有块表似的，基本上每天都是踏着秒针走进办公室的。

　　这天，是假期后上班的第一天，我又踏着秒针走进了办公室，科长告诉我：“小孟，刚才有位姓许的打电话找你，说是今晚到你家里坐坐，还说是从你老家来的。”

　　我一下蒙了，原因是结婚一年多了，我家也没有接待过一次客人，再说我老家的村名叫孟家沟，全村十八户人家全姓孟，母亲姓张，也就是说亲戚当中也没有姓许的。这位老家来的客人是谁呢?

　　我爱人是我大学时的同班同学，我们俩打拼四年，积存了几万元，全交了房子的首付。我们俩算过账，生活上可以省吃俭用，但房租是一笔必需的支出，哪怕是集体租住的房屋，两人加在一起，同样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为了节省这笔开支，就得有自己的房子，哪怕是小一点也好，所以在拿到住房钥匙那天，我和爱人高兴极了。

　　没钱了，房子可以不装饰;没钱了，可以不买家具;没钱了，可以不举行婚礼。我和爱人商议决定，暂不告诉自己的父母、亲戚。什么请客送礼，车子接送……全免了。我们俩从各自集体租住的地方将被子、褥子、衣物等搬到新家，像小鸟一样搭起了属于自己的窝。

　　很快，我们有了孩子。高兴之余，新的问题又来了，多了一口人不说，关键是我爱人没有奶水，只能吃奶粉，这无形中又给我们的生活增加了一项不小的开支。

　　在城市的大酒店门口，常常看到某某喜得贵子、千金，喜庆祝贺的牌子，我家没有举办满月酒，只给老家的父亲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老人家分享我们的喜悦心情。父亲得到这个消息，第二天就乘火车来了。他是晚上8点多钟下火车的，打给我一个电话，让我到火车站去接他。当时我正在马路边的路灯下摆地摊，卖我爱人摆地摊时剩下的商品，听到父亲的电话，我也顾不得再把这些送回家，用单子一包，急急地去了火车站。

　　我和父亲一起回到了家，刚进家门，父亲站在门口扫视了这个小小的窝，当看到小孙子躺在地铺上，没顾上脱鞋，双膝跪地，端详着刚满月的小孙孙：孩子眯着眼睛，小鼻孔微微地扇动着，胖胖的脸上带着笑容。

　　父亲很高兴，一脸精神地谈起了家乡的变化，大概意思是：县城建起了好几座高楼大厦，周围平原地区家家都盖起了新房，大部分是两层小楼，上面放着太阳能，耕地包给了种粮大户，实现了机械化。

　　“咱们那个乡本来不行，山高石头多，零零散散的小块砂子地，怎么种也长不出好庄稼。这几年政府搞扶贫，投入不少。咱们乡派进了扶贫工作组，听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开会讲话说，今后的扶贫不能像以前那样，年年扶，年年贫。要各家报项目，定计划，也可以贷款，要造血。你三叔家、二娃家都报了项目，种药材、种果树，都给贷了款，工作组监督，签订合同，把钱用在项目上。我想贷款养羊，买母羊，买羊羔。申请递上去了，几个月过去钱也没批下来。后来我才听说有人提出咱家有你在省城工作，大学毕业，有工作有收入，有房子……”听着父亲的话，我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心里由不得隐隐生疼，埋怨自己不该急急地买了这套26平方米的小窝窝。

　　父亲在我这儿住了三天，就急急地买车票回家，还把买车票后剩余的30元钱留给我，叫我给他的小孙孙买件新衣服，我说啥也不收。奔四十的人，该报答父母养育之恩了，心里真是愧疚。

　　天天上班、下班，忙忙碌碌。转眼春节快到了，我和爱人商议，因为没钱，今年仍不回老家，两家亲人每家寄200元钱，两家共400元。七天长假，一天天过去了……

　　下班后，我老远瞅见楼门口站着一个人，好像是在等人，我走过去，他先开口说：“你叫孟长新吧?”我连忙点头，说声你好，并和他握手。看他的外表不像是农村老家来的，将近50岁的年纪，一双眼睛沉稳地上下打量着我说：“我是财政局的，去年组织上派我到你老家孟家沟蹲点做扶贫工作，年过完了，明天我就回孟家沟，顺便到你家坐坐。”

　　他进了我家的门，和我父亲一样，进门就停在门口扫视这小小的窝：房间没有什么装饰，床就铺在水泥地板上，进门就是一堆单衣、棉衣、鞋子，从左墙角至小厨房上方扯了一条绳子，上面搭着孩子的尿布，长长短短，颜色各异，门后一小片地方，放着一个方凳，两个马扎，我示意他坐下。

　　家里很少来客人，爱人像受惊吓的小鸟，慌忙将抱在怀里的儿子和奶瓶放在地铺上，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小心翼翼地放在方凳上。随后拉我到小厨房，用低微的声音说：“家里啥也没有，你把钱给我，上街买些吃的招待客人。”为了不让客人看见我掏钱的动作，我把背转向小厨房门外，把上衣兜里的钱，全部掏给爱人。

　　“谢谢啦!我不在这吃饭。”因为房间太小，他还是听到了，并叫我过去，坐在他的对面，还把小马扎向后拉了拉坐下，身体正好堵住了进出的门。和和气气地拉了一会儿家常，喝完那杯白开水，他就起身告辞了。

　　3天后，我父亲来电话说，款贷下来了，是村主任和一位外地来咱们村蹲点扶贫的许干部一起送来的……电话还未打完，我已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