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亲
时间:2020-05-13 15:24:59 | 来源:豫网-河南门户 | 作者:潘国武

  翻新装修客厅时,母亲就在一旁监工,生怕工人偷工减料。没多久,母亲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修改设计方案,要求把吊灯往阳台边移一点,两面墙壁贴上瓷砖后,装上装饰灯。这样就得重新翻工,浪费建筑材料;往墙里埋设线路,要增加工作量。工人再三解释。母亲叫他们别耍花招,该给的工钱,一分都不会少。

  完工后,母亲买来办公桌椅,摆放在吊灯正下方。旁边,依序摆放有报夹、沙发和文件柜等。客厅里的摆设,跟正规办公室没有什么两样。母亲在单位工作几十年,有丰富的管理经验。我们就问她,你要在家里开公司?母亲沉默不语。

  从那以后,每天早上七点,闹钟一响起,母亲就起床。她洗漱之后,带上门,出去了。八时过一点,母亲买菜回到家。吃过早餐,她就坐到办公桌前,启动电脑……

  儿子很好奇,就询问她,这是我们家新启用的“厨房调度室”?母亲没有正面回答,说这事不用你管。儿子担心惹怒母亲,就再也不敢多问一句。当然,母亲也不完全是“办公迷”,只要煮饭时间一到,她就会披上围裙准时下厨。

  买菜。办公。煮饭。母亲每天都在重复这些事。我们就劝说她多下楼运动,多跟邻居交流,别给自己沤出病来。于是,母亲就跑邮政局。从那以后,母亲每天买菜回来,手里总拿有报纸或杂志。邻居见了,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她:一天能看得完吗?母亲“嘿嘿”笑着,没有说看得完,也没有说看不完。家里的书柜、报架和沙发上,很快摆满书籍。母亲说,没有经过她的同意,谁也不能翻动。

  在办公桌前坐久了,母亲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后来,亲戚带小孩到家里玩,随身携带一辆玩具车。电池塞进去,音乐响起来:“两个小娃娃呀……”听着那优美动听的旋律,母亲当着大家的面,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送走亲戚,母亲找通信公司铺设线路,她要在客厅里装上一台固定座机。

  智能手机都普及了,还有这个必要吗?面对询问,母亲默不作声。

  那天,我外出办完事后,提前下班回家。屋里,母亲端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打电话,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什么。从通话内容来看,母亲这是在循循善诱,引导对方如何才能把工作做得更好,这样才能让领导放心,让同事满意。

  听妻子说,她提前下班回家的时候,总看见母亲在打电话。母亲对着话筒,滔滔不绝地讲个没完没了。妻子就提醒我,一定要看紧一点,小心母亲被皮包公司当枪使,那样警察就会找上门来,就怕她晚年不保。

  母亲似乎也看出了我们的顾虑,她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该打电话的,继续打电话。期间,母亲还不止一次地找话题来开导我们。她说,这些日子,她感觉过得很充实。至于在跟谁做什么,母亲总是三缄其口。

  周末的上午,我们起得晚。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客厅的报刊杂志,收拾得整整齐齐,就是不见母亲的身影。邻居说,母亲早上出去以后,就不见回来。母亲会去哪里?邻居摇摇头说,她早就发觉不对劲,只是还没来得及提醒我们。

  菜市场就在小区门口的斜对面,中间仅隔着一条马路。我们一家人分头寻找。从菜市场到亲戚朋友家,以及母亲退休前就职的单位,该去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物业工作人员调取监控,发现母亲根本没有离开小区。

  折腾了大半天,我们终于在楼顶找到母亲。那时,母亲对着手机说个喋喋不休。我们叫她回屋里说话。母亲非常生气。她说,不在家里打电话,就是担心影响我们休息;可我们太不懂得尊重人了,明明看见她在打电话,偏偏要去打扰她。

  事后,我问母亲,你的电话老是打个不停,究竟有什么事?

  母亲说,你在楼顶不是也已经听到了吗?

  我终于明白母亲的用意。我连忙安慰她:退休了,你就应该好好坐在家里,安享晚年。对于单位里的事,就让新领导去做吧。母亲没有回话,就转身坐到办公桌前,做她的“键盘侠”。

  月底,机关举行运动会,母亲原单位的同事也来参加。他们说,新来的领导,年轻、干轻足,就是工作经验少,难点问题的解决方法不多。于是,他们又提到母亲。说母亲主动担起“传帮带”,为年轻领导释疑解惑,让人钦佩。

  回到家里,我就想把这事告诉妻子。没料到,妻子吞吞吐吐,好像有话要说。见我追问,妻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小纸条。那是妻子刚才煮晚饭时,在厨房的垃圾篓旁边捡到的。妻子话还没说出口,双眼就红肿起来……

  那是母亲的疾病证明。【插图:郭士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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