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陆游,感慨良多。纵观陆游一生,从12岁能诗作文,到80多岁抱恨终生,这个“六十年间万首诗”,“铁马冰河入梦来”,风格雄奇奔放,气吞万里如虎的一代文坛宿将,一生只有一个人一件事萦绕于怀抱恨终生。一个人就是他不得不生离死别的妻子又是他表妹的唐婉,一件事就是力主抗金收复中原而至死未能如愿。真可谓: 一词千古钗头凤, 国仇家恨一放翁。 万丈豪情万卷诗, 死去元知万事空。 一词千古钗头凤 陆游与表妹唐琬的爱情悲剧,因一首“钗头凤”被赋予沉郁悲壮而又凄婉动人的文学色彩。 自幼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一对表兄妹喜结连理,洞房花烛恩爱缱绻,吟诗赋词情投意合,天设一对地造一双。不料三年已过,陆游在温柔乡中不思功名,唐婉也无生育子嗣,再加上尼姑算命说两人八字不合终必性命难保,陆游之母便要生生拆散这段好姻缘,棒打鸳鸯硬要二人各奔西东。母命难违,又割舍不断与唐婉的恩爱之情,陆游只好将唐婉安置别院。后来被母亲发现,唐婉另嫁他人,陆游迎娶王氏之女,从此恩爱夫妻天各一方形同陌路。然而造化弄人,十年后(公元1155年),两人在沈园不期而遇,陆游面对的是他人之妻,唐婉看到的是有妇之夫,流泪眼对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纵是愁肠百结,千言万语也难诉说。在满城春色宫墙柳中,看到曾经的表妹、妻子,红酥手举起的黄藤酒,愁眉不展满目哀怨,陆游悔恨交加,在沈园的墙壁上写下了沉郁百结的词作——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 错! 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这首“钗头凤”的词作,将陆游自己错中有错的悔恨之情溢于言表,也将陆游旧情难忘山盟虽在难托锦书莫续前缘的难言之隐,发乎情止乎礼的道德情愫凝于笔端。 第二年(公元1156年),唐婉看到陆游题于沈园的“钗头凤”词,悲愤交加感慨万端,也将自己沉郁胸中多年的心事和盘托出: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妆欢。 瞒!瞒!瞒! 唐婉的这首词,充满无奈、无助、无望的凄凉之感。雨打黄昏,满目泪痕,独语斜阑,病中惊魂,咽泪装欢,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诉说,还要怕人寻问遮遮掩掩。在“人成各今非昨”,“难”和“瞒”中度日如年的唐婉,不久就郁郁而终撒手人寰。很多年后陆游再次来到沈园,才见到唐婉的这首词,悲痛欲绝,可惜佳人早已香消玉殒魂归梦断。 对唐婉的思念之情一直萦绕于胸不能释怀,陆游到死都念念不忘。 75岁已至垂暮之年的陆游写下了沈园怀旧诗二首: 一、 城上斜阳画角哀, 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 曾是惊鸿照影来。 二、 梦断香消四十年, 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在稽山土, 犹吊遗踪一泫然。 陆游81岁时,又赋“梦游沈园”诗: 其一: 路近城南已怕行, 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 绿蘸寺桥春水生。 其二: 城南小陌又逢春, 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沉泉下土, 墨痕独锁壁间尘。 陆游八十五岁那年春日的一天,陆游满怀深情地写下了最后一首沈园情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 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 不堪幽梦太匆匆。 从二十多岁深情一别,到在沈园不期而遇,再到风烛残年的桑榆晚景,唐婉成为陆游一生刻骨铭心的系念。情深意切沉郁百结的“钗头凤”,留在了沈园,演绎了一段千古遗恨的爱情故事,沈园也因此留在了人们的记忆深处。 死去元知万事空 家恨未了,国仇难平。陆游的一生都在为抗金收复中原奔走呼号,遗憾的是,他的这一愿望终其一生都没有实现。 20岁时,陆游就在一首诗中写道:“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年轻的陆游渴望自己驰骋沙场横槊赋诗报效国家。在《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中写道: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事易时移,陆游“王师北定中原”的愿望难以实现,让诗人顿生苍凉迟暮之感。 《书愤》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眼看自己将不久于人世,陆游写下了慷慨悲歌的《示儿》诗: 死去元知万事空, 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 家祭无忘告乃翁。 就这样,陆游抱恨终生,临死也不忘收复中原。陆游最终没有看到“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那一幕,一代诗人的遗憾留在了历史的烟云里,让人几多唏嘘,几多无奈。陆游的子孙继承了陆游的遗志,多有忠烈之举。孙子有陆元廷,闻宋军兵败崖山忧愤而死。曾孙有陆传义,崖山兵败后绝食而亡。玄孙有陆天骐,在崖山战斗中不屈于元,投海自尽。 陆游具有多方面的文学才能,尤以诗的成就为最。自言“六十年间万首诗”,今尚存九千三百余首,是我国现有存诗最多的诗人。其中许多诗篇抒写了抗金杀敌的豪情和对敌人、卖国贼仇恨,风格雄奇奔放,沉郁悲壮,洋溢着强烈的爱国主义,在思想上、艺术上取得了卓越成就,不仅成为南宋一代诗坛领袖,而且在中国文学史上享有崇高地位,是我国伟大的爱国诗人。 陆游的词作数量不如诗篇巨大,但和诗同样贯穿了气吞残虏的爱国主义精神。 生死不渝报国志,铭心刻骨未了情。对唐婉思念一生,对收复中原牵系一生,这就是陆游一生的国仇家恨。 2014.9.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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