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防

　　芒种见麦茬，是中原地区的一句农谚，意思是芒种节气前后，就开镰收割麦子了。

　　我的儿时，是上世纪80年代初。芒种前，村里人都会赶集购买镰刀、麦杈、木锹等收麦农具。赶集回来后，人们又会忙着平整打麦场，把土层锄松，洒上水，从家里取来上年积存的麦秸麦糠，撒上一层，然后，牵着驴或骡拉着石磙子开始碾场。这些做好后，过不了三五天，就该割麦了。

　　骄阳下挥镰割麦是个体力活儿，一天下来，体力再好的人也会感到腰酸腿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12岁时我就能顶个小劳力割麦了。记得那一年，是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第一年，村里村外都洋溢着丰收的气息。家里人除父亲在煤矿工作、二哥备战中考外，都鼓足了劲儿投入到了收麦中。除了割麦，我还得和大哥一起把割好的麦子用板车拉到打麦场上。

　　装满了小麦的板车有两米多高、两米多宽、三四米长。用绳子将板车前后两个挡架绑紧，两侧也用绳子捆住，就像一座小山包。那时我正上初中，乡村的学校还有7天麦假。在麦田里，装好车，我从上面跳下来，驾起车把，感觉了一下，对大哥说：“让我拉吧。”大哥说：“拉得动吗?”我说：“能!”我挎上背带，驾起车把，大哥拉着帮套，车子出了麦田，走在砂土路的乡村大道上，一步一个脚印地拉着往打麦场走。

　　我们家的打麦场在村北头，而麦田则在村南边，中间要过一座汤河桥，拉一趟，少说得五里地。每次拉着麦车走到汤河桥时，心疼我的哥都会和我换换，他驾车，我拉帮套。

　　娘更是心疼我，给我拿了一副帆布手套。这是父亲在煤矿上班时节攒下来的劳保用品，娘都舍不得让哥姐戴。娘说：“你的肉嫩，戴上手套，别磨出水泡。”我就像得到一件新衣服一样兴奋，干劲很足。那时候，村里人很少有干活戴手套的，戴手套干活算得上是一种奢侈。那些天每天晚上睡觉时，我都会把手套叠好放在枕头下面。

　　那一天天刚亮，我就被哥叫醒了，他说：“咱得赶紧拉，争取今天多拉两趟。”生长在农村，我知道趁着天好“虎口夺粮”的道理，边穿衣服边说：“中!”来到地里，娘和两个姐姐割得快，大哥和我装车快，走路拉车也快。中午饭是在地头吃的油条，喝的凉开水，晚上最后一趟拉到打麦场，天已经大黑了，星光下，把麦子卸完后，已经筋疲力尽了。回到家，准备吃饭时，我突然发现手套不见了，我和大哥拿着手电筒去路上找，一直走到打麦场，也没找到，大哥说：“找不到了，别费电池了。”我的眼泪立马流了下来，一边走一边抽泣，到家饭也不想吃，娘说：“丢就丢了，咱家还有一副旧的，明天戴上。”哥也说：“快吃饭吧，明天还得接着干活哩。”

　　晚饭后，我和哥抱着被子去打麦场“看场”，睡梦中，自己找到了手套，正兴奋着，被叫醒了，天刚刚亮，哥说：“快起，今天是阴天，咱得抓紧干，一下雨就麻烦了。”我俩到地里时，娘和两个姐姐都已经在割麦了。又连续干了三天，我家九亩多责任田的小麦才算收完。

　　接下来，是晒麦。早上把麦子摊开，中午正热时翻一遍，哥顶着烈日用麦杈翻晒麦子时，发现了丢失的手套。我拿到失而复得的手套，高兴得直接蹦了起来。

　　麦子暴晒了两天，安装好打麦机，开始打麦。我和大姐用麦杈往打麦机旁堆麦子，大哥往打麦机里送麦子，二姐用铁耙子把打出的麦粒和麦糠扒出来，娘负责把打出的麦秸垛起来，五个人密切配合干了一个上午，每个人都变成了土人，嘴里鼻子里耳朵里全是灰土。

　　麦子打完后，扬场就是最后一道工序。扬场要趁风，用麦锹把打好的“麦温子”扬起来，麦糠被风吹走，麦粒落下来，“会扬的，一条线;不会扬的，一大片。”大哥出校门不久，还干不好这个活儿，娘请来一个好把式。那一年，我们家九亩地收了三千多斤麦子，交了公粮，还清了以前欠别人家的麦子，还剩下两千斤，我们的粮缸破天荒第一次装满了。娘高兴地说：“咱们家也能全年吃白面馍了。”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我们家告别了吃黄面窝头的生活。

　　进入新时代，农业机械化程度大幅提升，麦收时节，放眼麦田，映入眼帘的是往来穿梭的大型收割机。这些年，娘在家里还耕作着一亩责任田。一亩麦田，收割机进地，说话间就割完了，能收一千多斤麦子。

　　麦子丰收了，娘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