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手机骤响，村医傅光明赶紧翻身爬起。“是傅医生吗?你杨哥的心脏病又犯了，你快点来看看!”三九天冷风刺骨，傅光明穿好棉衣，背上药箱立即出发。梨树沟离卫生所七里地，这条路走了多少次他已记不清，上坡下沟了然在胸。如今上了年纪，走起路来气喘吁吁，到了老杨头儿家已汗流浃背，他的爱人秀珍正在大门口迎候。

　　老杨头儿比傅光明大两岁，是同班同学，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当年二人初中毕业，傅光明进村卫生所，老杨头儿进学校。一转眼60年过去，老杨头儿从教师升至小学校长，如今早已退休在家。“唉!看这深更半夜又把你叫来，我这身体真不争气!”老杨头儿边喘边说。秀珍补充道：“他下午锄了一片地，病就犯了。”傅光明赶紧诊脉、量血压。“老哥呀!你这病要到大医院，咱这小诊所可不行。”老杨头儿无奈地说：“兄弟呀!省、市的医院都住过好几次，就是除不了根儿!”在傅光明的诊治下，老杨头慢慢缓过劲儿，他的话多了起来：“上次犯病要不是你早见阎王爷了，反正我这条命交给你了，叫你嫂子做点好吃的咱兄弟俩今天好好唠唠!”一席话说得傅光明心里热乎乎的，但一想到天亮卫生所会有病人，傅光明就着急走，一边解释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忍心看着不管啊!”此时天已大亮，秀珍端来了一碗鸡蛋汤、两个馍馍，傅光明填饱肚子急匆匆起了身。赶回卫生所已是早上7点多，门前站满乡亲，有一个直怪罪他怎么才来，还有几个老头拄着拐杖不停呻吟。

　　这是一间六室房子，药房正对着大门，左边是输液室、注射室、健康教育室，右边是诊断室、财务室，国家投资7万元村里投资1万元，在村中央建起这座镶有瓷砖的诊所。傅光明14岁进卫生所如今60多年，青春帅气的小伙已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随着经济大潮的涌起，跟他学医的仨徒弟也都进城了，2000多人的村子只剩他一个身兼数职的“光杆大夫”。傅光明坐下喝了口水定了定神，开始诊脉看病、拿药、打针，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突然手机响了，是镇卫生院的小李：“傅大夫，上星期开会说你村怀孕妇女的事儿，你调查了吗?刚生完孩子的几个访视了吗?”傅光明说：“正在调查，正在访视。”“访视完了快把表交上来!”“好好好!”傅光明应付着。9点刚过病号多了起来，这时手机又响了。“我是卫生院小王，上次开会说让调查高血压、糖尿病的人，你调查了吗?”“调查着呢!”“昨天市卫生局开会叫查肺结核，你要早做准备!还有你村有几个精神病人，马上报上来，上边催得紧!”“一定!”傅光明放下手机，继续看病。

　　一转眼11点多了，看病的拿药的慢慢散去。这时傅光明的爱人凤枝急火火地进来：“下午再看吧，全家人都等着你吃饭呢!”傅光明一愣，凤枝接着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咋又忘了?”傅光明有一个儿子、俩闺女，儿子、女儿都在城里上班，今天是他的生日，儿女们带着孩子赶回来。傅光明锁上门，卫生所回家走路十分钟，儿子、儿媳、闺女、女婿、孙子、孙女、外甥们全都齐了，一阵喧闹过后各自入座庆贺。这时傅光明的手机又响起：“老傅!我是卫生院老杜，刚接到通知明天卫生局来检查，准备到卫生所看一下!”傅光明愣了一下：“去别处吧，我这儿没有准备呀!”“老傅同志，实话对你说，全镇中医中药就你那儿有，连卫生院都不如你那儿，你说还能到哪儿去!你快准备一下，明天8点见，拜托了老兄!”

　　孙子小玉四岁，聪明伶俐、小嘴很甜，他端起酒杯朝刚挂断电话的傅光明说：“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傅光明忙接过酒杯，突然从外面闯进三四个人：“傅大夫，俺哥从树上掉下来昏迷不醒，你快去看看吧!”傅光明放下酒杯快步赶到卫生所，众人把病人抬到床上，他听了心脏，看了瞳孔，用针扎了人中、石宣等急救穴。病人慢慢睁开了双眼……

　　这一阵折腾，傅光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一进门儿子就埋怨：“爸，这卫生所咱不干了，看把你忙的，身体出了问题可咋办!”大女婿也过来帮腔：“老了要注意身体，在城里这样的年龄早就退休了。”凤枝说：“你爸一辈子都是这样，忙了大半辈子习惯了!”此时，傅光明也抬起头，想着老杨头儿的话、想着拄着拐杖看病呻吟的老人，他笑了笑：“你们走吧，让我再想想!”下午儿孙们相继回城，傅光明和凤枝知会了一声又迈着大步去卫生所了。等着的病人们叔呀、爷呀叫着，说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头疼死了，傅光明也不应声，佝偻着身子掏出钥匙，慢慢地打开了卫生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