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母亲的花园
时间:2022-05-19 07:40:02 | 来源:大河报 | 作者:

  □侯晓敏

  故乡花园

  母亲是个美丽的女子,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两条黑又粗的麻花辫子到腰窝,瓜子脸上一双明亮善良的大眼睛,小巧挺立的鼻梁,唇红齿白。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粗布衣服也掩盖不了母亲那亭亭玉立的大高个,我要永远记住她那美好的样子,虽然这些样子是在年代已久的照片中看到和老辈人的口中得知的,也许是在刻意回避她那憔悴的模样吧。

  故乡的花园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大自然的花园,母亲在那贫瘠的土地上度过了童年、少年、青年时代。母亲只上过三年学,家中姊妹七人,她排行老大,姥爷姥娘为了一大家子有口饭吃,忙得没白没黑,照顾弟妹,烧锅做饭杂七杂八的活就落在了母亲身上,母亲从小就乖巧懂事会照顾人,七八岁刚比灶台高一点的人,就踩着板凳和面擀面条喂弟弟妹妹们了,从此一生在照顾别人中度过,一生勤劳,从未停息,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

  故乡的花园在田野,高大的梧桐,笔直的杨树,婀娜的柳树,人们穿着破旧的布鞋,踩着温热的土地,牵着牛赶着骡子拉着架子车,一路向自家地里走去,后边一溜烟尘。母亲也在这劳作的大军中,和同村的几个黄毛丫头挎着篮子拿着铲子,争先恐后地来到地里割草,割草可抵工分,工分可分粮食,讨口饭吃比啥都重要。母亲常给我们说,我大舅小时候本是天性活泼的泼小子,却饿得整天贴在有阳光的墙根下一动不动,强活成个人。

  母亲干活是把好手,同村半大的闺女都没她挣的工分多,母亲来到地里,蹲下身子,左一下右一下,眼睛也不闲着,四处看哪里草多,蹲着身子快速转移过去,铲到草落,一刻也不停歇,汗珠子挠得脸痒痒了才会舍得用袖子抹一下。母亲在生产队干活都是先进,吃苦能干勤劳持家,在姑娘时就挣下了这个好名声。勤劳聪慧和善的母亲,被生产队看中,让她去县城学习医学并到村卫生室当上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干了几年,直到随父亲去西北宁夏做了随军家属。

  山区花园

  一九七七年母亲抱着我拉着俺姐背着包袱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来到父亲工作的地方宁夏大武口市人武部,后来几经周折辗转,最后在石炭井区人武部安顿下来,我们全家有了一个安定的住所——贺兰山脚下一处联排的红砖瓦房,我家分得一处三间带个小院的房子,母亲很高兴,终于有个安定的家了,从此家里生机勃勃,诗情画意。

  小院不大,但很温馨,母亲亲手布置院落,用红砖铺就了从大门到正屋门的一条约两米宽的小道,小道西侧有间配房,堆放煤炭及一些生活杂物,空出一小块供我们玩耍,右侧全部开垦出来,松土,挖垄,上粪,不宽散的院子被整理出了六小块土地,从此,我们住进一个小花园。

  春夏季节,“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院子里,夹竹桃,玻璃翠,向日葵、牵牛花、厚脸皮(不知花名,母亲就这样叫它,现在才知道是多肉的一种——玉树)、葡萄藤、月季花、文竹渐次开放,甚是热闹。“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母亲在这众多的花卉中偏爱玻璃翠更多一些,玻璃翠又叫玻璃海棠,它的叶茎都呈肉质,酷似玻璃,晶莹透亮,枝叶青翠,花色艳丽,如同盛装美人,鲜艳欲滴,让人看见有想去抚摸它的感觉,母亲养的玻璃翠花朵呈鲜红色和粉红色,每当它喝足了水,显得娇艳明丽。盛夏时节,碧绿的黄瓜,橘红的西红柿,酱紫的茄子,长长的豆角,小小的菜园,母亲小心地伺候着,浇水,施肥,驱虫,掐枝,架藤,尽显生机盎然,硕果累累。也成了我们的解馋乐园,盛夏的中午,烈日当头,午睡后背着书包上学,去菜园摘一个西红柿和黄瓜,吃着甘甜的西红柿和嘎嘣脆的黄瓜,困意和炎热瞬间消失,幸福的童年是在母亲编制的花园里悄然成长的。

  秋天来了,碧绿鲜艳的色彩渐渐抹上一层金黄,枯萎了,干涩了,唯独向日葵还挺直了腰杆。向着太阳扭动着腰肢,经过一个夏天的洗礼,黑色的果实渐渐饱满,犹如金色的圆盘上镶嵌的一颗颗黑宝石,让人不忍采摘。冬天到了,凛冽的西北风一刮,万木萧条,那里的冬天齁冷齁冷的,菜园的土地冻得邦邦硬,偶尔几枝残枝败叶蔫蔫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娇艳的花朵早已让母亲搬进了屋里,屋内花红柳绿,喜气洋洋,屋外萧萧杀杀,万般寂寞。母亲和我们在这个花园小院里度过了大约八个春秋,母亲风华正茂的年华在这里度过,我觉着这是她一生相对幸福平静的时光。

  一九八七年,父亲向上级强烈要求要转业回家乡。上级领导多次挽留,父亲仍然脱下军装,布衣回乡,只为照顾年迈的双亲。自此,母亲又带着我们离开了她万般不舍的花园小院。

  阳台花园

  回到家乡,父亲四千多元的安家费,杯水车薪。阔别家乡多年,看望邻里百舍,孝敬老人,走亲访友,已所剩无几,全家居无定所,寄居过老家,住过招待所,租过民房,直到父亲单位集资建房分得一处八九十平方米的楼房,我们全家才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一起。在这居无定所的日子里,母亲再没养过花,心都无处安放,花朵焉能安放。乔迁新居,也迎来了弟弟的到来,拗不过爷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弟弟“偷偷”降生了。虽有喜悦,但也掺杂着许多苦涩和艰难。一家六口只有父亲一个人的低微工资,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幼子要喂养,这段时期是最难熬的日子,我清晰地记得母亲为了省钱,每天等菜市场散集去捡散落的菜叶子,用这免费的食材母亲竟变戏法似的做出我们爱吃的“美味佳肴”。在这期间,为了补贴家用,出去干零活,还要照顾偷生来的小儿子,还有我以及我的表哥表弟表妹们上学。母亲功劳很大,她照顾的孩子们都陆续上了大学,亲人们都戏称我们家是“大学生的摇篮”,我知道这是对母亲最大的褒奖。母亲的时间都在她的孩子们身上,没有了自我,没有了花园。

  母亲的花园复兴,是在九十年代末的事,她所照顾的孩子们逐个长大了,拮据的日子慢慢缓和了,母亲紧绷的弦松下来了,有时间侍弄花草了。这时候家已搬到旧房子对面的楼房了,新居有一个狭长的阳台,虽不比宁夏时的小院宽敞透光,她亦很满足。母亲一生极其节俭,对己近乎吝啬,对人对事却做得毫无差池。养了一辈子花,却从未花钱买过一盆花,阳台的花卉慢慢地多起来了,不经意间又多出一盆,母亲的花是哪里来的呢,我想可能是从哪里剪枝或亲戚邻居赠送的。我万分懊悔,只记得给母亲买点吃穿用度,竟未为她添置一盆哪怕最廉价的花朵,我们没有走进母亲的心灵世界。吊兰、文竹、厚脸皮、月季、金钱草、月月菊等都是极其普通的花卉,花花朵朵陆续成活,阳台渐渐拥挤。每次我们去,母亲总是如数家珍地念叨她的花,月季该修枝了,厚脸皮该换盆了,吊兰该浇淘米水了,文竹该架藤了——它们全在她心中。

  阳台上优胜劣汰,叶比花多,耐寒作物多,“竹”成了主要种族,文竹枝枝蔓蔓,顺杆儿爬。“竹”虽不竹,却枝繁叶茂。“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母亲一生坚韧隐忍,不知是不是从宁夏小院的夹竹桃到今天的文竹中汲取了“竹”的力量,让她在困苦的生活中始终笑意盈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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