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裴金武的家，楼下就是村卫生所

　　王昊薛小磊摄影

　　卫生所是2009年按照“六室分开”的要求建的

　　一提起裴金武，妻子和女儿都很伤心

　　裴金武为数不多的旅游留影之一(家属提供)

　　【豫网讯】裴金武是南召县太山庙乡朱砂铺村卫生所的村医，干村医已有18个年头。38岁的他，一脸的憨厚，是南阳一万多名村医中的一个，就像村头林子里的一棵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但是，一个多月前那个夜晚，一次意外让他不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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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34天就该过生日了，他夜里出诊却再没回来

　　1月11日，腊月十四，星期三，傍晚6点左右，眼看卫生所里没什么人了，裴金武比平时关门早了一些——今天，有个准备结婚的朋友邀好友小聚，他要去道喜。

　　“你去不去?”他问妻子徐爱敏。“嗯，你去我就去。”“好吃嘴!”

　　“你又不能喝酒，每次不是都得让我替你……”徐爱敏说，丈夫对酒过敏，沾一点就浑身通红，所以她必须得跟着他。

　　好友见面，谈兴总是很浓。正热闹时，电话突然响了。是邻居打来的，说有病人来找，让他们赶快回家。

　　假如徐爱敏能预知后来要发生的事情，她肯定会推辞掉，和朋友们把这顿饭吃完。假如朋友们能够预知未来一小时的情形，他们宁愿把过敏的裴金武灌醉。这样，一切或许都会改变。

　　晚上快8点，天已完全黑了，两人匆匆赶回卫生所时，村民王修法早已等在门口，“快走!到我家看看王博……”原来，他的儿子王博今晚喝多了，躺在床上吐得一塌糊涂，而且喘不过来气儿，儿媳被吓得号啕大哭，老人自己也不知所措。听到这个情况，裴金武没有进门，转身就跟着老人走了。

　　徐爱敏早已习惯了村民们对丈夫的随时召唤，看着他匆匆远去，她甚至没觉得需要叮嘱他啥，却没想到这竟会是他看丈夫的最后一眼。这一天，离裴金武39岁生日只有34天，离儿子和女儿放寒假不到10天，可他却再没有回来陪他们一起吃春节的团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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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子半夜打电话找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老天的“玩笑”

　　“俺四叔(裴金武)给王博把把脉，说是心跳快得很，可能是喝酒过量，甚至可能酒精中毒!得赶紧送到云阳医院……”王博的妻子杨丽说，换作平时她还知道打120，但那时丈夫茶水不进，呼吸急促，关节都不会打弯，她吓得啥也不知道了，只知道哭。

　　事情紧急，打120叫车已经来不及。王博家中有辆车，但妻子和父亲都不会开。于是，裴金武又成了司机，帮着把王博抬上车，在沉沉夜幕中直奔云阳而去……

　　转眼已经过了深夜12点，“怎么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呀!”徐爱敏看了看表，又耐心地等了半个小时。最终，她忍不住拨通了丈夫的电话。

　　“喂，你是家属吧?你丈夫受伤了，你快来交警队一趟……”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起初，徐爱敏并不相信：“别开玩笑了，你赶紧让他接电话!”后来，她才知道，这不仅不是一个玩笑，而且当交警委婉地告诉她丈夫“受伤”时，其实裴金武已经不在这个世上3个小时了——他在送病人去医院的路上，遭遇了一场意想不到的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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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代三口扎根农村做村医，如今三代人没了顶梁柱

　　“以前他对我很好，重活累活从不让我多干。现在这么多事一下子砸到我身上，我感到天都塌了，每天过得都跟做梦似的。”徐爱敏说，这一个多月，她把平时一年操的心都操了，至今都无法接受丈夫不在人世的这个事实，毕竟他还不满39岁。

　　裴金武的父亲裴德祥是老村医了，22岁就开始在村里当赤脚医生，今年69岁。2006年年初，他被一辆摩托车撞成重伤，至今仍常头晕，并伴运动、语言功能下降，裴金武这才扛起诊所的大梁。

　　裴金武1978年出生，1998年从南召卫生学校毕业后，就跟着父亲在家行医。其间，曾到南阳医学高等专科学校进修，学的都是中西医结合。

　　徐爱敏是镇平县贾宋镇人，跟裴金武是卫校的同学，毕业后原本在郑州一家药店上班。为了照顾奶奶、公公、婆婆，两人结婚后便留到了村里。就这样，老裴家两代、三口人把根扎在了朱砂铺这个山村，都做起了村医。如今，婆婆、奶奶和丈夫陆续离世，公公老了，加上儿子和女儿，家里只剩下了4口人。疾病和灾祸，让这个家伤痕累累。

　　目前，寒假已经结束，儿子在寄宿高中上高一，徐爱敏每天看着年迈的公公和只有8岁的女儿，都觉得无比凄凉。家里的顶梁柱说没就没了，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怎么撑起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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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留给妻子的，除了家人就是这个卫生所

　　裴金武匆匆走了，打防疫针、孕产妇保健、儿童体检、高血压糖尿病随访，给乡亲们拿药等，徐爱敏还坚持在做。因为方圆几里，就这一个卫生所，要照看228户人家、1015口人。

　　裴金武的外科手术，像缝合伤口、治痔疮等做得很棒。他缝合的伤口，留的疤痕都很小，为此，邻近的刘村、冯庄、九里山等村，常有人跑来找他看病。有裴金武在，不少村民不用跑大医院，花少量的钱就能把病治好。2016年秋天，村里一位嫂子的背上长了个鸭蛋大的脂肪瘤，诊断为良性后，决定请裴金武做手术。最终，仅花了半个多小时，手术就做好了，术后恢复得很好!

　　裴金武和各村的村医相处得也很好。张沟村的村医张政说：“他这个人实在，人很勤快，肯帮助人。我是看内科的，他是看外科的，只要有外科病人，我就会介绍到他那儿。”裴金武出事时，家里刚付了药款，徐爱敏手头连个百元钞票都没有，紧急向罗沟的村医郑义成和贾东方求助。郑义成二话没说，大半夜送来7000元。

　　现在，家里最值钱的，可能就是一台九曲脏像诊疗仪、一台量子弱磁场共振分析仪，加上软件费，总共花了一万多。这是裴金武为提高诊疗水平主动添置的，他想改变村所医生看病主要靠经验的局面。而裴金武生前的爱车，已经被徐爱敏卖了，一部分还债，一部分应付各种开销。这辆车曾载满了她回娘家或者一家人外出游玩的喜悦，也曾充当过村民的“救护车”，但现在却成为最令徐爱敏伤心的物件。她唯一珍藏的，是大前年裴金武给她买的一条金项链，那是一季花生的钱，也是裴金武对徐爱敏的“补偿”——结婚时，她啥都没要，他给了2000元，她办了六床被子，压了1000元的箱底。

　　两人之前还计划着：把药房和诊断室隔开，新买点药柜，添置个中药粉碎机，再加张病床，把其他床上的被罩、单子换成新的……现在，这些都已成了奢望。出事那天上午，裴金武还在诊所刷涂料，为了省钱，他自己动的手，六间房子刷了一大半，还有两三间没刷完。他走了，剩下这点活，徐爱敏也没能力去完成。

　　除了诊所还有地里的活，他家有十亩地——六亩多山坡地，种花生，三四亩平地，种麦和玉米。山里的农活不好干，大机器进不去，全靠人力，所以地里活主要靠裴金武。徐爱敏心疼他，总说不要种了，裴金武说：“趁着还年轻，地里活能干就多干点，上面叫咱们零利润、零差价卖药呢，咱这一大家子，好坏有点粮食我们就饿不住……”没了他，这几亩地怕是真的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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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乡村的儿子,远近的乡亲都来送他最后一程

　　人们常说“医者父母心”，村医裴金武也是这样。前年夏天，村里一个小孩把瓜子壳呛到了肺管里，引起呼吸困难。情况紧急，需要手术，时间就是生命!裴金武护着孩子就往南阳市卫校医院赶，在路上还联系好了医生准备手术。孩子一送入医院就上了手术台，争取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2008年，裴金武的女儿出生时，同村王慎清的儿子王智阳生病也在县医院住院，王慎清当时正在外打工。于是，裴金武一边照顾妻女，一边照顾王智阳。等出院时，他又把王智阳母子和自己的妻子女儿一起拉回了村里。

　　同时，对于裴金武这个年轻的村医来说，他更有一颗“儿女心”。

　　有一次，邻村下乔沟张栓的父亲突然偏瘫不能说话，他和张栓一起把老人送到了南召县医院。老人体重有170多斤，儿子张栓一个人照顾不了，裴金武和张栓一起把老人抬来抬去做检查，伺候得很好。因为裴金武人缘好，一些老人连拔脚刺、掏耳朵都要叫他，他也是每叫必到。

　　深夜送病号这样的事，对裴金武来说早不是第一次了。有一年夏天，张沟村柏树庙的牛山，晚上捉蝎子时被毒蛇咬了，来到诊所时腿已经开始麻木，身上一分钱都没带。裴金武为他做了初步处理后，自己从家里拿了几千块钱，连夜把他送到南阳一家医院救治。挂号、取药、输水，一直照看到第二天牛山的家里人来。

　　裴金武干了18年村医，又不光是村医。他好学习、爱钻研，除了看病外，还会修手机、修电路、修摩托车、修拖拉机……妻子觉得他很能干，乡亲们拿他当百事通。现在他走了，卫生所里少了一个好医生，村里少了一个忙碌的修理工，田地里少了一个帮人耙地、收庄稼的壮劳力，大雪里少了一个义务扫雪人……

　　他出殡那天，除了徐爱敏母子，几个家里缺少劳力或者子女在外的邻居也哭得跟泪人一样，他们说金武活着时，好多活儿可以喊他帮忙，以后不知道能喊谁?此外，十里八村来了好几百人，他们中的大部分，徐爱敏都不太认识。其中，有不少是远近的病人。村医这个头衔，没有赋予活着的裴金武太多的荣光，但那一天，徐爱敏掂出了他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