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的绿色追逐
时间:2017-03-11 08:12:39 | 来源:大河报 | 作者:端子

  豫网三月初的郑州,早晨天气还有些微凉,晨曦下的街道边,玉兰花已经在风中伸展开婀娜的身姿,等候着镜头的捕捉。早上6点多,杨志成已经挎着相机出门了。“从迎春花开始,然后是玉兰、海棠、照手桃,许多街道因为不同的花而变得美丽,变得特别。”身为一个资深摄影爱好者,尤其喜爱拍摄植物的杨志成,说起这些来,如数家珍,“郑州每年还有17个花展,什么季节对应什么花卉,比如说第四届玉兰花节就将在经纬广场开幕,为期两个星期,可以一饱眼福。”

  在郑州,没有谁能像杨志成这样因为植物,与这个城市有了密切的联系、深厚的感情。

  酷爱用镜头记录这个城市里五彩缤纷的植物,尤其是各种树木的成长、变迁的杨志成,正式身份是一位园林绿化工作者,他是这些植物与这座城市之间关系的见证者。

  1993年,杨志成离开家乡安徽,来到郑州求学,当时河南轻工业学院的周边远没有现在这么繁华热闹,学校旁边是大片农田,还有林荫小道。那时,热爱摄影的他就喜欢四处拍照,骑自行车到黄河边拍“长河落日圆”,用的是一部河南信阳产的华夏135相机。

  那时,郑州高新区刚刚建立,如今已经亭亭玉立的行道树当时还都是小树苗,枫杨街、翠竹街、梧桐街……杨志成骑着自行车,徜徉在这些以植物命名的街道上,有些新奇也有些兴奋,他当时还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名绿化工作者,与这些花草树木打交道,并以它们作为自己摄影作品的主角。

  大学毕业后,杨志成留在了郑州,工作单位是人民公园。本为异乡人的他,通过侍弄公园里的绿树、花草,成为郑州的一分子,并爱上这座城市,在这里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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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风沙城到绿城,因法桐成就一个城

  “1998年的深秋,那是我工作的第二年,头天下了一场大雨,我早上6点就起来了,大家都还没开始上班呢。雨后的大晴天,走在公园的林阴道上,阳光像利剑一样透过大片大片金黄色的法桐叶的缝隙打在地上,像是布了一道时光隧道,那种美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带着佛性的美。我把那张照片放大到了24寸,说实话,那时候冲洗那么大尺寸真是好贵啊。”虽然已经调到郑州市园林局绿化处工作多年,但提起人民公园的法桐,杨志成仍一脸的陶醉,“人民公园、人民路、金水西路上的法桐都是上世纪50年代种的,树冠大,树形漂亮,什么时候拍都很漂亮。”

  杨志成如数家珍的“上世纪50年代栽种的法桐”是大多数郑州人对这座城市的记忆。

  “1948年10月郑州解放时,市区总面积只有5.2平方公里,人口16万多。风沙大,树木少,市区内公共绿地一无所有,没有一个公园和苗圃;行道树仅有77株,还都是老树枯枝,生长不良,庭院树木也寥寥无几。城市环境其实非常恶劣。而现在,仅行道树已经发展到了16.6万棵。”郑州市园林局绿化工程处杨永青科长说。

  当年的郑州是以“风沙城”著称的。历史上黄河多次改道,尤其是1938年,蒋介石下令炸开郑州市北郊花园口段的黄河大堤,大水退去后,给郑州留下了7.6万多亩的沙荒地和400多个流动沙丘。每年冬春,黄沙飞扬,弥漫郑州城,“晴天风沙走,雨天全是泥”。1951年,时任郑州市委书记兼市长的宋致和、副市长史隆甫为改善城市环境,大力倡导种树。刺槐、加杨、柳树、青桐等速生树种和本地树种防风固沙的效果不错,但作为市内的行道树并不理想。

  有郑州“法桐之父”之称的史隆甫有留学经历,对法桐比较了解,认为它树形好,发芽早、落叶快,生长快,树阴大,因此力主在郑州大面积种植。1953年开始,郑州大量栽种法桐,市政府提出:“路修到哪里,绿化到哪里,工厂建到哪里,绿化到哪里。”全市由此随处涌动着义务植树的热潮。连续数年不间断的全民植树活动,很快取得了看得见的实效:三五年后,树大成荫;十年后,绿满郑州。

  实际上,郑州人俗称的“法国梧桐”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梧桐树,而是悬铃木中的一种,全称为“三球悬铃木”。但对每一位郑州人来说,它的意义堪比白居易笔下“笑问中庭老桐树,这回归去免来无?”的老桐树,因为是它改变了郑州风沙城的历史,更带给每一位郑州人“绿色隧道”的直观感受。

  “法桐被称为‘行道树之王’,又是郑州市的市树,现在的种植量仍占郑州行道树总量的五分之二。”杨永青说。法桐带给了郑州市绿色与清凉,也带来了名气,1985年郑州市以35.25%的绿化覆盖率名列全国317个城市之首,获得了“绿城”的美誉。

  喜欢把大自然、把植物作为自己写作主线的作家青青是1985年考入郑州大学的,当年的法桐给了她特别美好的印象。“骑着自行车到市内买书,夏天根本就晒不到太阳,每条街上都是高大的法桐,处处是阴凉。”青青说,毕业后她曾到甘肃工作一段时间,非常怀念郑州的法桐。

  “很多作家、艺术家在怀念家乡时都会写到故乡的植物,当然还有食物。食物给人味觉的记忆,植物则给人视觉的烙印。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写到很多的树,他一个人孤独地在院子里,陪伴他的是那些树。而郑州用铺满整条街的绿阴、高大的法桐让我念念不忘。”但是从甘肃调回郑州后,青青发现郑州不那么绿了,路宽了,但树少了,夏天人只能直面火辣辣的大太阳,无处可躲:“我也理解,城市要扩张,牺牲植物似乎是一种必须。好在,当时农业路与经三路有很多桃树,每到春天,一树树的花,让人心情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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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绿城到花城,因建设美化一座城

  让青青“心情暖洋洋”的是2000年左右的农业路,那也是杨志成对记者提起的“桃红柳绿农业路”。那时的农业路绿化带里种着红叶碧桃,给人春天“一树繁英夺眼红,开时先合占东风”的明媚。行道树是垂柳,从初春的“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到暮春“杨柳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农业路满满的都是诗意。

  “因为城市的框架在不断拉大,道路也一直在拓宽,建筑物的高度也逐年攀升,不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棵法桐长上五六年,就能遮住三四层的楼房,‘只见绿树不见房顶’,现在,城市的美只能通过品种更多样化,立体化来体现。”杨永青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是红叶碧桃带来的春之气象,你可能随时看到一树一树的红云,但要论规模,还数长江中路的碧桃最有气势,当真是“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这是薛宝钗所咏的白海棠,即使你分不清海棠的种类,但循着这些诗句,走在高大葳蕤的西府海棠树下,春日、繁花、佳人,自会多了诗情画意;“杂英纷已积,含芳独暮春,还如故园树,忽忆故园人”,这是对紫荆的描摹,也道出紫荆“家庭树”的主旨,走在紫荆山路上,看到开着密密匝匝的紫色花团,树与街道如此吻合;“紫薇花对紫微翁,名目虽同貌不同。独占芳菲当夏景,不将颜色托春风”,白居易吟诵的《紫薇花》道出夏季的如火如荼,有“百日红”之称的紫薇几乎遍布郑州所有的街道,色彩缤纷、摇曳生姿。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那结着愁怨的丁香开在陇海西路,于是这条街也有了丁香一条街之称;还有被称为樱花一条街的京广南路,走在樱花树下,会不由得想起“昨日雪如花,今日花如雪。山樱如美人,红颜易消歇”的名句。这一切都是郑州从“绿城”到“花城”的努力和尝试。

  “越来越多的观花树木出现在郑州的大街小巷,这是2006年1月取得‘国家园林城市’称号之后,按照争创‘国家生态园林城市’的标准,郑州在继续加大建绿扩绿力度的同时,开始了‘绿城’变‘花城’的工作,在绿地中增加开花植物,努力使郑州成为‘四季有花’的美丽北方名城。”杨永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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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引进到本土,“土著树”植根一座城

  “人离不开植物,植物其实不是为人生长的,所以,我常被那些野生的、充满生命力的本土植物感动,比如构树,它在任何被废弃的厂子、荒地都能迅速地生长起来,起先只是灌木,但最终会长成一株大树,我们家属院墙边就有两棵,充满野性和生命力,非常美!”诗人、《黄帝史诗》制片人郞毛说,他不否认法桐的伟大与花树的美丽,但本地树种既是这个城市的历史也是每个人的记忆,应该保留并大力发展。

  “我也一直想呼吁,在绿化、美化这个城市的同时,请给我们中原的本地树种保留一席之地。”青青说,“现在,无论是走在街道上,还是在植物园、绿博园里,很难看到本地树种的身影,比如榆树、椿树、槐树、构树、楝树,它们好像被园林设计者遗忘了。这些中原土生土长的‘土著树’是大部分人的乡土记忆,这些树不仅漂亮而且实用。比如楝树,春天它开出满树清香怡人的紫色小花,秋天结出一串串果子,是鸟儿越冬的食物。那些花喜鹊、灰喜鹊爱极了这些果实,构树的构桃也是它们的最爱,初春的毛毛虫(构树穗)还可以做非常好吃的蒸菜。这些树世世代代生活在中原,也形成了完整的中原动植物食物链,更是中原人整体的记忆。应该给这些‘土著树’留下一块地,哪怕在园林里专门设立中原树种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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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观赏到呵护,因植物拥抱一座城

  “平心而论,郑州这些年大造绿地,建设了绿博园、郑州之林、植物园、北龙湖公园,努力涵养这个城市的生态系统,可以说,经过一场大的破坏后,人们的意识又回来了。”青青说,“如何对待植物体现了一个城市的人文精神。”她提到了南京人保护法桐的举动。

  那是2011年3月初,南京市政府为建设地铁决定砍掉或移栽已有七八十年树龄的数百株梧桐树。该举动引起南京市民的强烈不满,他们走上街头要求保留这些树,南京市政府决定“工程让路”,事情以圆满的结局落幕。“南京梧桐树事件”发生时,青青在博客里专门写下了此事。而郑州市人民路地铁开建时,她曾挨个发短信给认识的相关负责人,恳请他们能出面保护人民路上的法桐。

  “同样是城市建设,同样的树木,但因为规划的改变,树木可以有不同的命运。”参加绿化工作20多年,杨永青坦言,为留下一些所谓“妨碍交通”的老法桐树,他们向相关部门打过无数报告,也希望规划部门能把保护植物放在第一考虑的位置。他讲到一件事,曾经有人打电话投诉“绿化部门把法桐种在路中间,妨碍交通”。“我们怎么可能把树种在路中央?明明是那棵老法桐树在那条街长了几十年,路扩宽后,它反而成了‘长在路中间的树’。那是我们努力争取才留下来的树,树两旁的宽度足够通车,但还是有人说妨碍了交通。”杨永青说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作为绿化工作者,我们不想砍任何一棵树,那都是园林工人亲手栽种的。我们也想请你们呼吁一下,给树留出足够的生长空间,现在到处都是水泥,一些街道的人行道窄到根本无法种下一棵树。而很多老的行道树已经无处扎根,长势堪忧,让人心疼。”

  而杨志成在用相机记录郑州植物的美的同时,也记录着它们的伤,他的照片中有大量是绿化工人彻夜移植法桐的工作照。“生长了几十年的老法桐树被移走后,很难再回到原地,真叫人心疼而又无奈。”

  “城市里的植物挺可怜的,生存空间一直在被压缩。”自由摄影师梁利峰在郑州生活7年了。2010年,他离开北京来到郑州前,曾拍过《北京的植物》专辑,用影像来记录城市里的树。而在北京工作之前,他很长时间是生活在云南的山野间的:“山野的树是蓬勃肆意的,而城市的树让人心疼。”

  “树和人一样有感情,有自己的性格、精神气质,树不是人的从属品,它在某一方面与城市的精神气质相关。决定一个城市气质的,不是它建了多少高楼,是它所拥有的美好的植物以及这里的人对待植物的态度,这一切反映出这个城市的整体人文素养,折射出它的精神内涵。”青青说,“辛亥革命元老张钫先生将‘谁非过客,花是主人’镌刻在书房两侧,我们也可以在这里说‘谁非过客,树是主人’,嵩阳书院里的将军柏长了4500年,永泰寺的桫椤树也有近2000年的历史,人才能活几年?”

  “让一个人对城市发生感情的是那些美好的植物,他可能与家人在绿地上度过了一个春日下午,和恋人在某一棵树下说过甜蜜的情话,这些都会长久烙印在记忆中。植物与人、与城市是相得益彰的关系。一个城市需要植物意识,尊重植物,才能拥有这个城市独有的植物记忆。”青青说。

  梁利峰在郑州买了一处顶楼的复式住宅,“就是冲着楼顶花园买的”。惊蛰之后,楼顶花园里的树木“一天一个样”地抽芽,梁利峰每天都会上去看看山楂树发出的小芽、桃树的小花苞。“这些嫩芽像小孩子一样,悄悄地长,过一夜就变个样,太可爱了。”与拍摄植物相比,他现在更愿意亲手去种植、呵护它们。

  结束语

  “谁非过客,树是主人”,哪怕你没有时间亲手种下一棵树,也可以为它浇上一壶水,即便你没有时间去呵护那些花草树木,闲暇时刻能够带着好奇去观察欣赏身边的植物,它们也能让你眉眼间多一些安定与柔和。

  欣赏它们,会让这座城市更值得欣赏。

  爱护它们,就是爱护这座城市,爱护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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