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防

　　水是生命之源。相对于南方来说，北方缺少雨水，我的家乡豫北平原也一样，每茬庄稼都需要浇水，多则三四遍，少则一两遍。看着流水滋润株株禾苗，仿佛自己畅饮甘泉，心中涌起满满的幸福感。

　　在我记忆中，浇地这农活儿有苦有乐，可以说是苦中有乐，乐中有苦。上世纪80年代初，我在村里学校上小学，放学后，几个小伙伴常常一起跑到村外生产队的菜地玩。菜地边有一眼机井，井口旁边有两个泥土堆成的“水簸箕”，连着田地里蜿蜒的水渠。夏天，遇上浇地时，我们几个小伙伴到水渠边，用手捧起水洗一把脸，再在水渠里涮一下脚，顿感清爽。

　　那时候，生产队的抽水泵是柴油机带动的，安装柴油机连接水泵的皮带时，两个壮劳力要用很大的劲才能完成。发动柴油机时，需要有力气的人右手握住摇把顺时针快速摇动，柴油机转动起来猛一回手，摇把儿脱落，左手拨动柴油机的油门，柴油机嘣嘣嘣地冒着浓烟带着水泵转动起来，水哗啦哗啦抽到了水簸箕里，顺着水渠往农田流。柴油机有节奏的声音，给广阔的农田增添了现代气息，也打破了村庄深夜的寂静。

　　柴油机水泵抽水量小，一天最多浇十几亩地。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后，村里人种地积极性提高了，十几户人家联合起来成立一个农机互助组，凑三四千元钱，买来了大功率的电潜水泵，电潜水泵抽水量大，抽上来的水在水管出口处“滋滋”向前窜，一天可以浇几十亩地。但是，问题也随之而来，原来的水渠窄浅，经常发生溢水和决口现象，这就需要有人专门来回沿渠巡看，我们村的人称之为“看渠”，发现溢水或决口处，赶紧封堵，不然，就会往别人家田地里跑水。

　　自家农田离机井远些的人家，需要两三个人看渠。同时，还得有一个人守在水泵旁，遇到停电，赶紧关掉电闸，有电时，再合上电闸，这叫“看泵”。

　　一般情况下，浇地时需要全家总动员，家里人少的，往往需要亲戚朋友来帮忙。轮到夜里浇地时，需要借几个手电筒。遇到长时间停电，必须留一个胆子大的人在地里看泵。

　　有一次停电，村里有一个年轻人在地里看泵，半夜醒来撒尿，迷迷糊糊看到不远处坟地里有黑影在动，吓得他一激灵，来不及系腰带，提着裤腰边往村里跑边叫喊着：“有鬼了，鬼来了。”附近其他看泵的人听到叫喊声，拿着手电筒赶过来，往坟地一照，发现是村里的一个“傻子”。虽是虚惊一场，却吓得那个年轻人好长时间夜里不敢出门。

　　安装水泵、拆卸水泵也是一个难活儿。安装时，两个男壮劳力用手垫着破布抓着铁丝，双手交替着向井里顺水泵。浇完地，向上拔水泵时，更费劲儿。往往是这个农机互助组的水泵刚拔上来，另一个组的水泵就赶紧安装。在田地里干农活，人们时常可以听到“一二、一二”的号子声，循声望去，看着紧张的安装水泵或拆卸水泵的劳动场面，也替他们捏一把汗。

　　浇地的苦、浇地的累、浇地的难，让村里人想一想浇地都发怵。村里的铁匠李师傅是一个爱琢磨的人，他就想能不能像打水一样，用一个辘轳来安装拆卸水泵呢?于是，他制作了一个梯形铁架子，上方装一个铁辘轳，把架子放在机井台上，将水泵的铁丝绳缠到辘轳上，左手按住铁架子，右手逆时针摇动铁辘轳，水泵就慢慢下到井里，旁边一个人向井里顺电缆。不管是安装水泵还是拆卸水泵，两个人很轻松就可以完成，一下子降低了浇地的难度，村里人都夸铁匠李师傅是一个能人。

　　进入新时代，人们充分享受到了农田水利改造带来的红利。田地里的机井安装上了固定水泵，水渠改造成了地埋水管。浇地时，人们刷一下用电卡，水泵抽上来的井水顺着地埋水管流到田地里，既节省了看渠、看泵的人力，也减少了水耗，提高了浇地效率。特别是没有了安泵、卸泵的劳苦，把一项累活难活变得简单轻松起来，成了一种生活享受。

　　如今，漫步在村里的田间小道，一望无际的田地里点缀着杏黄色的电闸箱，其下有一眼机井，里面装着大功率的抽水泵，地埋水管连着各家田地，连着各家的粮仓，也连着各家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