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春

　　小晨曦，爱学习，成绩总是排第一。爷说。奶说。爸说。妈说。

　　小晨曦可骄傲，为着这句顺口溜。因为老师这样说，小伙伴们也这样说。每学期，奖状总有她的。春节放假，她捧回来两张奖状:总成绩第一名，德育第一名。

　　小晨曦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总结经验，要想成绩得第一，平时作业就第一;还有，课堂回答问题，也争第一。“看，我的寒假作业早写完了，一定还是第一!”就要过大年的头天下午，院子里的肉香中，小晨曦检查了一遍寒假作业后，用妈妈的手机给老师报喜。报喜是一个意思，还有，她想念老师，想念学校的日子。

　　老师说：“快了，过完年，咱们就又回到学校了……”

　　可是，当天晚上，解放军就集结，率先飞赴武汉，抗疫!

　　……寒假结束了，疫情吃紧了。不能开学，通知让等。小晨曦噘着嘴，站在房顶上往村外看。爸爸说，大路上车多了，人多了，就可以开学了。

　　小晨曦就借来书本，自学三年级下学期的内容，她怕耽误了。

　　“停课不停学”，开始上网课。能在手机里看见老师，能抢着回答问题，小晨曦开心了一点。她在房顶上网课。信号好，安静。风冷，也不怕。学累了，就看看山脚下的大路。车很少，人很少。她怀疑爸爸、妈妈的话，不是说抗疫快结束了吗?

　　爸妈前几天打工走时说的。县上集体组织出去，“一站式服务”送到工厂。走时，爸爸妈妈带走了手机，给她买了新手机。

　　妈妈说，你好好学习，跟爷爷奶奶在一起。爸爸说，你好好学习，跟爷爷奶奶在一起。

　　小晨曦就又跟爷爷奶奶在一起了，半山坡，两间平房，一座羊栏。爷爷奶奶在山上放羊，一大群，年年放。

　　爷说，山沟里有水，有草，有羊，多好。奶说，放羊，空气好，身体好。

　　爷放羊。奶做饭。小晨曦上课。都挺好。

　　不好的是，小晨曦的作业本用完了。前天，她用了反面的纸，造了一组句子。小晨曦心疼爷爷奶奶，他们腿脚不便，下山不容易，到镇上，三十多里呢。没有说。

　　叮叮——叮叮，熟悉的手机提示音，小晨曦一听，把手里的菜篮放在了石板桌上：“奶，数学作业来了!”奶一笑，赶紧接过那把山韭菜：“不叫你忙，赶紧写你作业去!”

　　奶知道，小晨曦喜欢读书、算术、作文……老师布置完作业，她总是怕落后，交作业总在前几名。

　　跑回屋，小晨曦点开了小桌上的手机。果然，老师布置了数学作业。她看着题目，好做，得赶紧写。交作业，她可不能落后!

　　“坏了!”没有作业本了。昨天晚上，小晨曦就想让爷爷把挂历裁了，钉成作业本呢，可是爷爷奶奶累一天了……小晨曦一头汗，脸红通通的，像墙角半开的桃花，咋办?

　　奶一听，先是着急，接着，把石板桌的菜一挪，吹了尘土：“就写这上面。叫奶也瞅瞅!”

　　是啊，平展展的石头桌面，写字、演算，好得很。说写就写，小晨曦接过奶递来的碎砖块，唰唰唰，就在石头桌面上画起来，褐色桌面，红色笔迹，很清晰。十几分钟，她就写完了十道题，拍照，上传，一气呵成。另写了一句话：老师，我在山上，先用石板当纸;别批评我啊。

　　哈!老师看到了她写在石板上的作业，一样工整。一个对号，又一个对号，再一个对号……全对!老师给了一朵大红花!

　　小晨曦笑了。奶奶笑了。

　　中午，回来吃饭的爷爷，也笑了。舍不得往桌面上放碗筷，顾不上吃饭，爷将几块石板抹得干干净净的，排在院子里的阳光下：“写吧，俺孙女的字，好着哩!”

　　默写生字。造句。加减乘除。作文。香椿树的影子落在石板上，桃花瓣飘在字上，可好看。

　　有一块大石板，小晨曦写下了一篇作文：难忘的春天。

　　爷说，写吧，咱有的是石板，爷给你弄。奶说，写吧，用“鸡心石”，红颜色，黄颜色，白颜色，写字好看。当年，我画鞋样儿，你爷给我的，都放着呢。

　　爷笑，哈哈哈哈。奶笑，嘿嘿嘿嘿。她笑，咯咯咯咯。

　　王老师也笑。李老师也笑。马老师也笑。

　　老师们私聊，不发抖音不发微信圈：“小晨曦爸妈说得对，以免影响她的学习。”

　　爸爸妈妈没有笑。他们哭了，无声，畅快，开心，放心。

　　泪眼蒙眬中，他们看见，阳光下的山坡上，一块块石板，一行行的字，如漫山遍野的繁花，一朵朵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