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县城北关是一片回民区。我母亲去世那年，父亲再不愿意一个人住在老家，就在北关回民区租了一间房子住着。北关后面紧挨着山，山是九龙山，据说有九个山头。九龙山在我们当地挺有名的。我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和父亲一起去爬这座山。

　　我到现在已经忘记了当时是谁提议的。我是前几天才从外面回来。我记得那一段时间父亲的情绪很不稳定，他有时正做着事，会忽然停下来，看着母亲的相框发一会儿呆。我更不敢看母亲的相框，每次一看到，我就会掉泪。我心里难受，还得操着父亲的心。我总感觉父亲有点儿恍惚，他的状态有点儿不正常。我们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想到要去爬一次山。也许，我们都想出去透口气。

　　那是一个上午，我记得那天天气晴得挺好的。我和父亲从家里出来，穿过北关回民区，一直往后山走。通往后山的路开始的一段还算宽敞，越往后路越窄，到后来干脆就没了路。没路也没有关系，我们就沿着缓坡往上爬。爬到上面，路又出来了。就这样，走走爬爬，我们一直上到了九龙山上。

　　九龙山很大，依我看，也远远不止九个山头。这里的山包多得是。山和山之间，常常形成一道洼，洼里一般都会有一块平地，平地上有几座泥巴房，房前屋后都长着树，把泥巴房半遮半掩。透过半遮半掩的泥巴房，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人，在院子里或者房前屋后忙活。这些地方看似闭塞，但实际上却是好地方，像是世外桃源。我注意到，个别人家的房院边还种有桃树。我想着桃花开的时候，这地方一定很美。

　　后来，我们走进一道洼，父亲告诉我，这里就是九龙洼。九龙洼不是很宽，地势一路往下走，形成一道道缓坡。缓坡中间，有个地方长了一片苇子。绕过苇子，再往下是一片平地。走近了，才发现在苇子的掩映下，还藏着一个天池。这个地方可不一般，我后来在县志里看到关于这个地方的记载。县志上说，这个天池会随着地运的变化而变化，地运发动了，天池的水就会增多。反过来说，地运如果过去了，天池还有可能干涸。而且有人观察过，说是天池的水60年才能冒出来一次，其他时候大都是干的。我们对这个半信半疑。县志上记载的奇事，还有很多。

　　我们来的时候，天池里倒是蓄满了水。在这么高的地方，竟然有这么大一池水，本来就挺不可思议的。我看着那水，也不知道水有多深，站在旁边，感觉挺吓人的。天池里有什么，我们不得而知，那水中藏着啥秘密，我们就更不知道了。

　　那次去爬山，我和父亲把九龙山上上下下转了个差不多。父亲已经六十好几了，但我们那次去爬山，父亲一次也没有喊累，他只是带着我，把那里的山山岭岭都转了转。我在最高峰时，看到远远的天边一片苍茫。我看了一会儿，感觉母亲好像在远处看我，就在那片苍茫里，藏着母亲明亮的眼睛。母亲在远处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