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淡之间 ♣ 张富国
时间:2020-09-25 07:45:41 | 来源:郑州日报 | 作者:

  老辈人吃席面,讲究上菜顺序——先咸后淡。据说头几道菜偏咸,随后的菜和汤逐渐少放盐。最后一道汤,甚至可以不放盐,喝起来才美味。原来,刚开始吃饭,嘴巴淡,多放点儿盐,出味,可以调动味蕾;吃到最后,一点儿盐都不放,品味原味,怎一个“鲜”字了得?!现在想来,咸淡之间,智慧使然。

  菜肴的至味,在于调和。切配、加热、调味,“有味者使之出,无味者使之入”,无中生有,是烹技的精要所在。俗话说,“咸鱼淡鳖白米饭”,大味必淡,不是不放盐、少放盐,而是放好盐、放对盐,无盐便无味!

  在老饕眼里,一碟好菜,从来就是咸淡适中,是吃不出盐味的。做肉菜,先用盐腌下,肉中的肌红球蛋白渗出,再挂一层薄淀粉浆,形成黏稠胶状物,高温下迅速成熟,形成保护层,娇嫩鲜香;炒西葫芦丝,盐杀一下,原味保留,不良不纯的怪味顿时消失。盐,一粘食材,隐而不见,却有滋有味。

  追寻咸淡之间的平衡,也造就了独有风味的菜系。南宋迁都杭州,北方的咸巧遇南方的淡,南料北烹,南北交融,咸淡相宜,盐用到了极致。如今,杭帮菜清油清芡清盐,清新之中不乏鲜香,往来荤素知咸淡,出入碗碟见雅俗,不脱颖而出才怪呢!川菜更在乎用盐,常人眼里,辣椒似乎是川菜中不可缺少的食材,以甜助味也不能小觑。事实上,不用川盐,川菜索然无味:大江南北的川菜馆,都没有本土味道来得鲜香醇厚,那是拿海盐滥竽充数惹的祸。人见人爱的糖醋排骨,只要放了川盐,甜酸的口味才能悄然而至。味蕾的活跃,总归功于甜辣,可谁又知盐的幕后功劳?

  这咸淡之间构筑的美好,好像也惹出了是非。《水浒传》里那个吃饱喝足的李逵,一顿没肉吃,就吆喝“嘴里淡出个鸟来”,看似抱怨菜肴无味,埋汰生活无味却是真的。更有吃饱了撑的,满嘴“咸吃萝卜淡操心”,一肚子的牢骚:眼一睁,没有什么看着顺的,好像人人都是瞎操心,帮倒忙。其实,咸与淡,舌头一尝便自知;这世间诸事,还要用脑想想:生活好比水,盐就像思想,人的一生,好比盐溶于水,所以无论何味,都离不开那撮盐。那盐,权作生活大海的结晶吧!

  人生咸淡,咸的浓烈,淡的平常,或者咸淡交杂,各有其味,都是福。咸淡之间,深藏着一种醉人心神的芬芳:咸中有味淡中鲜,如人生,波澜壮阔是味道浓厚的一生,水波不兴是朴实鲜美的一生,咸淡两由之,也是生命的艺术吧!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咸淡两由之,并非不思进取,而是志有定向,妄念之萌,外念不摇,以泰然的心境,在纷杂、妖娆中,求得一颗安定的心。处于众目灼灼风口浪尖时,任由潮起潮落风紧风舒,我自闲庭信步泰然自若。

  咸味如跌宕,或鲜花烹尽,是人生的意气风发。霍去病封狼居胥,在烽火狼烟里气吞万里,何尝不豪迈奔放?淡味如嚼蜡,或独身潜修,那是人生的幽静寂寞,陶潜东篱山下醉卧菊坛,孑然一身咀嚼平淡,何尝不风流儒雅?于苦难中品味出奋斗的欣喜,咸有咸的爽口;于平凡中品味出简单的快乐,淡有淡的怡人。热爱生活,才懂得接纳生活的每一种面目,享受每一份独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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